老族長臨死前特意把我喊去,用他的最後一口氣對我說:“我看不懂你爺爺了,但希望你能放過村子。”
從二十年前爺爺把我帶到人世間的時候,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爺爺那年跟著大夥在河邊取水澆地,突然見到從上遊飄過來一口大紅棺材。
河邊的農民看著這口大紅棺材就挺犯怵的,結果一旁的爺爺連忙大喊一聲,“快,別讓她跑了。”
說完他自己第一個就跳了下去。
爺爺在宗族裏的地位挺高,周邊都是宗族裏的人,哪怕心裏再不樂意,也不敢讓爺爺一個人在水裏。好幾十歲的人了,這麼大口棺材,萬一出了點事,可沒法交代。
幾個農民把大紅棺材撈上來,隻見上麵棺材上麵刻著一行字:“霍思人。”
眾人正尋思著這應該是棺材裏麵那人的名字,卻見到爺爺猛地一鋤頭砸到棺材蓋上。
“喂,三大爺,你幹嘛呢?”
爺爺沒理會他們,繼續一下又一下的揮舞著鋤頭,旁邊人看的目瞪口呆卻不敢上去,生怕被爺爺一個不注意給砸到了。
不一會兒功夫,棺材蓋就被砸了個稀巴爛,露出裏麵一具女人的屍體。
那女人的屍體穿著大紅嫁衣,帶著鳳翅金冠,嘴角被人硬生生掰到上麵用竹簽釘住,擺出一副微笑的表情,兩隻手卻死死地護著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我滴個乖乖,造孽啊。”
一旁的眾人既惋惜,又嫌晦氣,倒是不害怕。
因為都是那一代都是打過小日本的,別說一具女屍了,不少人回鄉的時候都是把老鄉的骨灰揣在懷裏帶回來的。
像這種穿著嫁衣進棺材的,一般是冥婚,不過那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如今沒想到還有人在做。
惋惜的是,那女屍大著肚子,壞了孩子。這是一屍兩命,還連帶著一個“往生子”。
往生子是指投胎成人結果沒有等到出生就夭折。
隻是不知道為何會順著河水飄來。這河是一條大河,發源地在秦嶺的十萬大山,爺爺他們這裏已經是下遊了,沿途不知經曆了多少地方,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事主家。
幾人原本沒當回事,但是爺爺突然大叫一聲,“那孩子還活著。”
女屍在裏麵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肚子裏的孩子怎麼可能還活著。
旁邊的幾人說爺爺莫不是想要孫子想瘋了,但是爺爺卻撇開眾人,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屍體麵前,納頭就拜。
磕完三個響頭之後,爺爺朝著女屍高聲喊道:“你的孩子還能活,我將他取出來,你要是願意就放下手,不願意我就將你們母子一起安葬。”
“我說三大爺,你要是實在想要個孫子,我就把我家的兒子過繼一個給你。這都死了多久了......”
那人話沒說完,卻見到女屍的雙手從肚皮上緩緩滑落。
“呃,見鬼了。大白天的見鬼了。”
爺爺回頭一腳將那人踢翻在地,“老子現在要接生,你們都背過身去跪在地上,誰也不許偷看。”
幾人都是爺爺的晚輩,這裏宗族觀念比較強,沒人敢不聽爺爺說的話,隻好照做。
一直到日落西山,又到月亮高掛。
突然一聲孩子的笑聲傳來,幾人跪了許久,被這麼一刺激,頓時幾個人拔腿就跑。
當晚,爺爺回到家中就在大門上掛上一個紅燈籠,貼上“喜”字,還放了一串炮仗。
眾人一看,這不是結婚的陣仗嗎?
收到消息的族長趕來,卻聽到裏麵不斷地傳來孩子的笑聲,愣是沒敢敲門。
直到第二天早上,爺爺抱著一個酣睡的孩子出來了。
那孩子就是我。大家看到孩子真的還活著十分驚奇,但是想到孩子是從一具漂流了不知道多久的女屍肚子裏拿出來的,又不免有些犯怵。
最後還是老族長上前顫顫巍巍的問我爺爺:“老三,這孩子咋辦?”
“這我孫子。”
爺爺把我抱在懷裏喜上眉梢。
“叫啥名啊?”
“往字輩,該死之人得一個生,叫餘往生好了。”
“啥?你這不是咒他去死嘛。”族長拉著了臉,“不行,我找村裏的老師給取一個好名字。”
但是爺爺壓根不理他,一邊抱著我,一邊對我說道:“往生往生,總比那霍思人好聽多了,霍思人不就是活死人嘛。”
老族長知道爺爺的脾氣,這個名字恐怕是改不了了,不過是他撿回來的孩子,由他去吧,便又問道:“孩子他娘怎麼辦?”
“夜裏給埋土地廟裏去。”
“啥?”
土地廟是供奉土地的地方,從來沒有在裏麵埋死人的說法。
“你這不是得罪土地爺嗎,我的天,咱們土裏刨食的莊稼人,你怎麼敢去得罪土地爺。”
爺爺冷哼一聲,“當年被一幫悍匪砸個稀巴爛的時候怎麼不見土地神跳出來?今個兒不過是重建的土地廟,裏麵空著沒人住,就讓這孩子他娘住進去好了。”
老族長憤憤地跺了跺腳,“到底我是族長還是你是族長?名字由你起,土地廟絕對不行。”
爺爺冷眼看了一眼老族長,“哼,誰攔著就別怪孩子她媽不客氣,記住了,孩子她媽的棺材是大紅色的。”
正午的時候,老族長先帶著人去了土地廟,結果一進門,不知從哪裏就竄出一條紅色的小蛇。
紅蛇衝著老族長咬一口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村裏從來沒有見過紅蛇,老族長年紀又大了,待送去醫院的時候人就已經先走了。
爺爺最後說的那一句在族裏傳開了。大家夥把老族長的死怪到了我和我媽身上,再加上我身世離奇,就有不少人想要把我送走。
但是老族長死了,爺爺就成了族裏輩分最高的人了,剩下的人被爺爺一嚇唬,硬是沒人敢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