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年爺爺還活著的時候，就是住在這棟老房子裏。

後來隨著我娘的死，我爸的頹，而我又被送到幹爺那邊，這個院子就冷清了下來。

再後來，爺爺去世了，幹爺為了照顧我那酗酒的爸爸，也把我爸接過去了。

從那時候開始，這個院子就一直荒廢著，連屋簷子上都長滿了雜草。

正對街的院牆頹倒了一大半，露出來的紅磚，那棱角都被風磨平了。

從街角就能看到院子裏的景象。

這時候，裏屋裏忽然傳來口琴的聲音，嗚嗚咽咽的。

據說老日子裏，口琴是很流行的樂器，十裏八鄉的後生都吹得一手好口琴。

爸媽結婚的時候，請不起樂隊，兩口子在新房裏對著吹了幾曲口琴。

我扶著斷了的牆頭，就要跳進去。

幹爺一把拉下了我：“自己家門，翻牆進去，不吉利，走正門。”

他拉著我的手，來到大門旁邊從懷裏掏出一把鑰匙，把大門上的鎖給擰開，輕輕一推。

木門吱呀呀的開了，上頭撲簌簌地落了我們一臉的灰塵。

院子裏隻有一口北屋，一個牛欄和一間灶房，從外邊往裏頭望進去，幾個房間都黑著燈。

幹爺說，擒賊先擒王，就去主屋。

我應聲抬腳就上了北屋的台階，身後去摸那門把手。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的玻璃窗上，忽然亮起一道兒燭光。

昏黃昏黃的燭光，上麵還映著一張人臉，那張臉雙眼中沒有眼白，宛如兩個無底洞般盯著我。

我心裏一陣冰涼，感覺自己會被那兩點黑暗給卷進去。

這時，我忽然感到一陣暖流向我背後靠過來，是幹爺一個箭步躥上台階。

他把手按在玻璃窗上，那張臉就像一團漿糊透過玻璃黏在他手上，幹爺朝我喊了一聲。

“你快進去，這裏交給幹爺！”

我一腳踢開房門，闖進漆黑的房間裏。

一進門就看到我爸木著一雙眼睛，轉過身走入客廳後麵的小房子裏。

他的身後還飄著那個白衣女人的虛影，我跟了上去。

後屋一片漆黑，我隻感到前麵有一陣陰風吹打在我臉上。

在我的記憶中，這後屋是用磚牆，從客廳後麵隔出來的，隻有一道兒門，裏麵空間狹窄，連窗戶都沒有。

這股陰風正對門吹過來，有些不對頭。

忽然前麵亮起兩團燈籠一般的火焰，一個青麵獠牙的巨口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我吃了一驚，腦袋平靜下來之後，我才開始明白，剛才我看到的，是一扇門。

隻不過門旁邊畫著一些恐怖的圖案，就像一隻惡鬼仰著頭，把口長得大大的，它的血盆大口，就是一個入口。

我摸索過去，觸到門旁邊硬邦邦的磚牆，才明白那是一個地道。

自打我記事時候起，就跟幹爺一塊兒生活，對這個院子不怎麼了解。

看到這奇奇怪怪的地道，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我就看到那扇門裏麵砰的飛出來一團紛亂的頭發。

那個白衣服的女人探出頭來：“還愣著幹什麼！”

她伸出雙手抱住我的肩膀，十指緊緊摳進我肩頭的肉裏：“進來，給我進來吧！”

我心頭大驚，下意識用手抓住兩邊的門框，口中大喊：“幹爺，幹爺......”

然而外麵並沒有什麼回聲，難道幹爺他遇到硬茬了？

我心裏一陣擔憂，力氣先自己軟了，被那女人一把拽了進去。

“砰”的一下，我感到腦袋撞在了什麼硬東西上，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眼花，差點兒就暈過去。

“哢，哢，哢！”

我爸朝我走來，我的心噗噗跳起來。

我會在這地方看到些什麼？那個神秘的幕後黑手就先現身了嗎？

想起他對我們家做的這一切，我心頭升起來一股憤怒，早已忘了害怕。

“你究竟是誰！我們家到底怎麼你了，你要這樣害我們！”

沒有任何回音，我爸渾身關節哢哢地響，緩緩繞過我身邊，就像沒有看到我似的。

我卻發現，他手裏提著一個紅色的木桶，裏頭不知道裝了什麼，散發出難聞的腥味兒。

他來到門口，跟那個白衣女人攜手走了出去。

兩個轉過身，用手往那滿是腥氣的桶裏蘸了蘸，在那扇奇怪的門前塗抹著。

“喂，你們幹什麼？”

我衝過去，想找他們問個清楚，不料，我剛湊到門前，就有一股大力把我撞飛了出去。

我被撞翻在地，用手撐著地麵，忽然感到手底下硬邦邦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

拿起來一看，赫然是一根白骨。

白骨中間好像被什麼鋒利的東西，砍斷了似的，我嚇了一跳，急忙將這玩意兒往地上一扔。

結果，那白骨一落地，便從腔子裏冒出來一大蓬綠瑩瑩的磷火。

這東西老輩子裏的人叫鬼火，因為老人們覺得這鬼火，是殘存在骨頭裏的鬼魂。

這鬼火一跑出來，整個屋子都給映的綠瑩瑩的，我這才發現，在我身邊的是一整具人的骸骨。

頭、四肢和肋扇子都給人卸了下來，在我身邊組成一個怪異的圖案。

我仔細瞅了兩眼，發現那半根腔骨，如果沒被我挪動的話，整幅圖案，很像北鬥七星的排列方式。

這個念頭還沒完全在我腦海中閃過，我耳中就傳來“噠噠”的聲音。

打眼看時，卻原來是一根手骨，五個手指頭啪嗒啪嗒的在地上走著。

那手骨就像一隻蠍子，噠噠地走到被我弄歪了的腔骨旁邊，兩根指頭伸進腔子裏，把它往回拖。

把那腔骨安放好後，手骨自己也回到原來所在的位置，這下子可就完全變成一個北鬥七星的圖案了。

我被這番景象嚇得不敢出聲兒，目光順著白骨望過去，幽綠色的磷光下，最前麵那個骷髏頭，好像在朝著我發笑。

而在骷髏頭前方，原本是那扇奇怪的門，但現在經過我爸和那白衣女子的塗抹，又恢複成一麵牆壁。

那扇門消失了。

我不甘心就這樣被關在裏頭，便向前走去，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再把那門搞出來。

北鬥七星，像是一把勺子，我現在就在勺柄的第三塊骨頭的位子上。

因為知道這些骨頭能夠動彈，所以我拿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骨頭，輕手輕腳生怕驚動了他們。

終於走到勺頭的位置，然後一腳跨出。

忽然我陰風陡起，我聽到白骨相撞的聲音咯啦啦地朝我飛來，就像兩排牙齒一張一合的朝我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