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連好幾日瀾音都在離恨天沒有外出。

前日叫琉玨演示一番變幻之術，琉玨變成了一個石凳，複又變成了一方假山，於是她自己再也變不回來；昨日叫琉玨演示一下修煉多日的水係術法，結果罩頭淋了她自己一身的水；今日又叫她與自己對弈，可莫說贏上一局了，就連半子都未吃過。

琉玨一手執著白玉棋子，眼珠子偷偷瞟向瀾音，她停在棋盤上一處，正欲落子，眼瞅著瀾音眉間微微蹙起，她又急忙收手，再換了一處準備落下。

“罷了。”瀾音將手裏的黑子放回棋盒，“你這是下棋還是看我？落子時總盯著我做甚？一心二用，如何能下得好。”

神仙更重修身養性，平日裏仙術和琴棋書畫這些陶冶情操的東西，琉玨都必須修習，隻是無奈她總是半桶水晃蕩。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棋子，看著瀾音竟然破天荒地歎了口氣，雖然很輕微，她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太笨了，堂堂昔日真神之一，如今的上神瀾音是不是都覺得她朽木不可雕了？

“師父......對不起，徒兒太笨了......”

看著她很是內疚又沒有自信的小臉，本來就沒有生氣的瀾音突然又想到她如今為何會這樣，於是便更加釋然了。

師父為什麼這樣盯著自己？是對自己太過失望了嗎？

瀾音回過神來，收了棋盤，“無事，你去那處作畫去吧。”

他一抬手，在他前麵不遠處又出現了一方長桌，上麵筆墨紙硯俱全。

“哦，是，師父。”

見她垂頭喪氣地朝那邊走去，瀾音抿了抿唇，突然開口又道：

“記得你琴棋書畫裏唯有‘畫’之一道還過得去，且好好畫一幅。”

琉玨一瞬間像滿血複活了一般，重重地點頭回：“是！師父。不過，我畫什麼呀？”

“你想畫什麼便畫什麼吧。”

他回答完她，便靜坐著思考之前發現的不尋常之事，似乎極北之地那處封印有鬆動的跡象，他擔心的是如今神界獨他一人，一旦封印破除，恐六界大亂。

琉玨捏著筆搖頭晃腦地尋著要畫的東西，不經意間視線掠過麵前石桌旁坐著沉思的瀾音。

他一身白色袍腰係同色絲帶，隻用一支玉簪挽起了半數青絲，如玉般的臉龐本身就像是一幅世間最絕美的畫卷。

等琉玨回過神來，筆下的瀾音已經活靈活現了，她暗自抬眸偷看了一眼，師父正看著書，並沒有發現她在這邊做賊心虛，她不露痕跡地又抽出了一張新的宣紙，覆蓋在上麵，重畫了之前在巫山看到的美景，隻有景，沒有人。

瀾音最後也隻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讓她下去休息。

待到琉玨回到自己的寢院，她小心地拿出自己藏著的那副畫著瀾音的畫，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她看了又看，最終又拿起筆來。

畫上的瀾音拿著一本書，麵前石桌上還放著茶盞，在他背後，有一株開滿了五瓣花朵的櫻桃樹，大約在畫裏正起了陣風吧，有花瓣落下，正歇在畫中瀾音的肩上。

放下畫筆的琉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像以前在問岐山上一樣，碰了碰畫上瀾音的衣角，畫上的師父沒有扭頭問她“何事”，她的手指緩緩上移，落在了畫中人的臉上。

“啪！”

她突然左手打了一下自己不安分的右手，“我在做什麼......”

她轉身離開書桌，便撲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肯定是這幾天被師父教導得都魔怔了，她得趕緊休息休息。

......

“師父師父......”

瀾音前腳剛踏出殿門，便聽見琉玨由遠及近喚他的聲音，於是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著她。

待到琉玨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正看見瀾音站在不遠處注視著自己，他平靜的眼神卻像個能竊聽心聲的法寶一般，她驀地想到昨天自己對畫上的師父的所作所為，又氣急敗壞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何故如此著急？”

被打斷思緒，她猛地抬頭看向瀾音，複又低下頭去，舉起一封請柬：“師父，你那日不在，這是離素公主送來的請柬，說請你和我去孔雀一族做客，這幾日功課做得我頭昏腦脹，一時忘了這件事了。”

看著麵前像個鵪鶉一樣的琉玨，瀾音有些疑惑，她今日怎麼這般拘束？他並沒有去接那封請柬。

“不過一件小事，你不必如此。這請柬你拿著吧，我不去，你想去便去吧。”

“啊？”她抬頭看向師父，似是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瀾音看她這樣，搖了搖頭又重複了一句：“你想去便去，隻莫要到處亂跑。”

琉玨這才開心地點頭：“謝謝師父！”

“不過......既然你說你功課做得頭暈，那這些天便多多修煉吧，習慣了往後就不暈了。”看見琉玨轉瞬又恢複之前的樣子，他又輕飄飄地補了這麼一句話。

難以相信，自己的師父，瀾音上神會說出這種話來！

琉玨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師父施施然走到院裏石桌旁坐下，隻在桌上一拂袖，又出現一架古琴，然後便好整以暇地轉首看她。

琉玨隻得哭喪著臉，認命了，慢悠悠地挪過去。

嗚呼哀哉，小命休矣！

......

瀾音在離恨天看著琉玨修煉，一看就是七日，琉玨整天翻來覆去地修煉著自己不擅長的法術，練習著不擅長的技藝，終於能勉強猜到瀾音下一步棋路。

瀾音也每日聽著琉玨在耳邊“師父師父”地叫著，像是回到了昔日問岐山上一般，整座山都是她的樂園，她一天能有一萬個為什麼，不知不覺，原來她已在自己身邊三千餘年。

瀾音終於離開離恨天了。

琉玨剛跌進這喜悅中，轉瞬看見止念站在一旁盯著自己的模樣，她又跌進了另一層悲痛中。

“師父，你這還不如自己留下來教我呢......止念這木頭，半分意思沒有。”

話音剛落。

“神君，上神出門特地叮囑，您每日功課必須做完，止念必會嚴格監督。”

“好了好了，止念你快‘止念’吧！”她雙手捂住耳朵，伏在桌上。

“神君，上神出門特地叮囑，您每日功課必須做完，止念必會嚴格監督。”

琉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