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斜,淡淡餘暉染透大地。群鳥返林,嫋嫋炊煙。歸家之人抬頭一望,一輪新月隱隱懸在東天。
推開王府後門,就見李管家安詳地坐在後院石凳上,小鵠三人隨即愣住。
李管家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謙恭地向王妃作揖行禮:
“老奴恭迎娘娘回府。”
數月來的觀察,他已知這王妃主子乖張,常喜從王府正門出去,從後門回來。這擺明就是告知王府上下,她堂而皇之從正門出去,就是人並不在府上,不用有事沒事在府內瞎找她,到時到候她自會回來,更不用特意等她的門,隻要留著後門就行。
李管家對她這反常的套路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今兒日落時分他便開始候在此處。
小鵠倒是意外,李總管平日裏從不幹預她的去向,如今卻候在這裏,看來是有事來找了,便笑問:
“李總管,是在這裏等我嗎?”
李管家依舊彎身作揖回答:
“娘娘,老奴是奉王爺之命,特來邀請王妃今晚到正廳共聚晚餐。”
小鵠一愣,畢竟這是嫁來以後頭一遭聽到王爺想要跟自己吃飯,可王爺不是討厭外族人嗎?不過,她還是要再確認:
“你是說…王爺要我一起…吃飯嗎?那大公主可會出席?”
李管家回答:
“大公主也會一同出席。娘娘可先回廂房休息換衣,待晚餐準備好,老奴會遣人來請娘娘。如娘娘沒其他吩咐,老奴先告退。”
說畢,李管家便離開。
芙蓉好奇道:
“王爺何以突然想到跟娘娘聚餐呢?”
柳兒則萬分愉悅地笑道:
“這可是好事!娘娘,難得王爺能主動邀約,是一個好的開始。待會回到大院,不如讓奴婢為娘娘好好梳妝打扮。”
小鵠揮揮手,淡然道:
“免了,像平時一樣就可以。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除非是王爺想一輩子躲著我,否則,與王爺見麵,本就是遲早的事。而且,我也考慮著在這兩日找個機會跟他碰碰頭,商討安置難民的事。現在他主動來邀,我就省事多了。”
說著,他們便入了西廂大院。
可小鵠第一個反應卻整個人呆住了:
“這兒…我…我是沒走錯門吧?”
同樣驚呆了的芙蓉和柳兒異口同聲道:
“應該…沒錯…,是咱們西院…”
一見他們回來,西院的小婢女匆匆跑了過來,輕聲道:
“娘娘,您可回來了。公主一搬過來,就命人重新布置了大院和廂房,奴婢們實在攔不住…”
小鵠大概明白什麼狀況了,便無奈地笑了笑,沿著大院小徑緩緩走著,“欣賞”著這番新景致:兩旁擺設著一盆盆紅白相間的香水百合,而四周牆下原本茂綠的灌木叢已被換成盛開紅花的夾竹桃,而大廳門口兩側陳列著一排排燦爛的一品紅,大廳中央更擺著幾盆白色茉莉,散發出濃濃幽香。
芙蓉率先不悅地問:
“娘娘原先擺在大院樹下的那個紡織車呢?”
那可是剛嫁到王府時,芙蓉千辛萬苦找遍華城,才找到這個人家不要的舊紡織車翻新來送給小鵠當打發時間用的。
小婢女無奈地回道:
“芙蓉姐,是…是公…公主說看著不舒服,命人搬走了。奴婢知道娘娘喜歡那紡織車,所…所以暫時放到了雜物房裏。”
柳兒也問道:
“剛剛看到大院的竹棚也被撤了,那之前新晾曬的染布呢?”
小婢女欲言又止:
“那個…”
芙蓉喝到:
“別吞吞吐吐的,快說!”
小婢女隻好直言:
“在大夥忙著搬弄花草的時候,布棚架子被弄倒了…染布都被弄臟了,如今也放在雜物房裏…”
芙蓉來氣,正要開罵,柳兒拉住了她,並輕輕搖了搖頭。
而小鵠坐下來,先喝了口茶,淡淡回了一句:
“不妨事,隻是弄臟,沒弄破的話,還是能用。這些都不打緊,今天帶過去給難民的那批布料也是夠用上一些日子。”
此時,黛玥在兩三名婢女攙扶下走到正廳,見到小鵠,便笑著上前道:
“哎喲,皇弟妹,你可回來了!!一整天都沒見著你,本公主就自作主張重新布置了,你不會介意吧?”
小鵠笑了笑:
“怎麼會?隻要大公主住得舒服就好。而且我一直沒閑功夫布置西廂,這下可要感謝公主能有如此匠心地為我布置得這麼清雅大氣。”
黛玥微微一笑:雖然外表舉止都不算得體,但在本公主的驕橫下,卻還能如此大方,也算是給足本公主麵子,算及格吧。
於是,她故作得意地說:
“那是自然的。特別是外麵的香水百合,可是朝廷貢品,母後特別賜給我的。我想著搬回西土麻煩,就讓人運來這裏,當是送你們的新婚之禮了。還有這幾盆茉莉,可是四季常綠的珍稀之品,在中原也是難得一見的。那紅花夾竹桃就更是極品,是我們西土獨有之物,我之前就命人特意送了幾株過來這裏。”
小鵠問:
“那大公主在西土所居住的地方也種有這種夾竹桃嗎?”
黛玥以為她也喜歡,便更得意地說:
“當然有,是我大婚之時送來的賀禮,我閨中大院都是這種夾竹桃,當滿院紅花盛開時,甚為漂亮。西土跟華城是一山之隔,氣候和土質差異不會太大,隻要你們好好打理,來年定能見到滿樹紅花。”
小鵠愁眉道:
“我也很喜歡鮮花盛開的美景,不過,恐怕這些都不太適合現下公主娘娘的身子。”
黛玥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此話何解?”
小鵠解釋道:
“如今公主是有孕之人,很多事都要忌諱,尤其是香味。如香水百合和茉莉,氣味過於濃鬱,會致使孕婦嘔吐難耐,不宜放在此。可換種養吊蘭或者蘆薈,如大公主是愛看較鮮豔的花,可選取薔薇,華城郊外也有。秋天也即將來臨,屆時可命人換上各種菊花,香氣淡雅,有益無害。至於這個夾竹桃,對常人而言,是不錯,但對於孕婦來說,其花和葉皆為毒物,嚴重者會致流產,必須移走。”
聞言,黛玥大吃一驚,全身涼了半截,忙道:
“老天爺,這可怎麼行!蝶兒,快按照王妃的話去做,通通換掉!”
蝶兒忙走了出去命人重新搬弄。
而黛玥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弟妹,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出奇地打量著:
“皇弟妹,你何以知道那麼多?”
小鵠微笑道:
“這個嘛…怎麼說,其實我娘以前是個專門幫孕婦接生的,常跟我說孕婦的禁忌之事,所以我對此還是略懂一二。”
黛玥更意外地問:
“你娘是產婆?但…你不是羌國的公主嗎?”
小鵠頓時語塞。
芙蓉忙插話:
“回大公主的話,咱們羌國君主也是多情之人,年輕時在外處處留情,便認識了咱們娘娘的生母,也就有了咱們娘娘了。不過礙於身份,君主一直沒法給予她名分。直到前幾年,君主繼承了王位,才正式接了咱們娘娘回宮裏,授予其二公主的封號。所以,娘娘可跟其他羌國公主皇子非同母。”
小鵠苦笑著點了點頭,心裏暗想:幸好芙蓉機警,轉得快,自己都差點忘了這當初為替嫁而編造出來的曲折故事情節了。
同為公主,同為外嫁,她倆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經曆和待遇,黛玥情不自禁地握著小鵠的手,半帶憐憫地說道:
“這點,本公主在之前也是略有所聞。如此說來,你並非羌國皇後所生,非嫡公主,怪不得大婚之時,父皇和母後無意讓你去皇都麵聖,而隻是讓你直奔到華城這王府。看來你也是受了不少苦。可如今你嫁給的是我的二皇弟,是嫡係皇子,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以後可不會被瞧不起。雖然炎玥弟並沒受父皇重用,卻有了王爺的爵位,有著皇室的眷顧,日子可是衣食無憂,而且還有我這一品大公主在,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你就安心當好你的朱雀王妃吧。”
麵對公主那情真意切的話語,小鵠不禁心裏湧出股股暖流。雖然她字字句句都是嫡庶之分和身份之別,令人聽著不舒服,可那份單純的好意,卻使小鵠感受到親姐一般的關懷,倍感感動地說:
“大公主,謝謝您。”
黛玥笑道:
“你如今可是我炎玥弟的王妃,所以要改口,跟炎玥弟一樣喚本公主作黛玥皇姐即可。對了, 你過來我廂房看看是否還有不妥,我這可是頭一胎…”
說著便拉著小鵠往裏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