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正堂。
上等紫檀木所製的盒子還在桌子上擺著,但裏麵那件被供奉了近百年的瓷杯卻沒了蹤影。
與其一同不見的還有那位被趙婉茹敬若神明的年輕人。
趙婉茹擦去額頭汗珠,仍舊有些心有餘悸。
趙得誌表現更不堪,剛剛年輕人在的時候半句話都不敢說,可沒了外人後,臉上卻爬滿了怒意。
“你知不知道那件瓷杯對我趙家的意義?”
“那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物件,趙家開窯時燒出來的第一件瓷器!”
“趙家上上下下悉心供奉百年,你就這麼送給那小子了?”
如果是送給城主府,或是再往上遞一遞,能送到泰安郡幾處府衙,趙得誌自然沒有那麼大的火氣。
但偏偏拿走瓷杯的卻是一個泥腿子出身的家夥。
偏偏早些年的時候,趙得誌從來沒把對方放在眼裏。
“小子?”
趙婉茹籲了口氣,難掩臉上的譏諷:“他在的時候,你敢這麼說嗎?”
瞪著自家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兄長,趙婉茹心中仍舊留有幾分怒意。
“那位是城主府總教頭,城主大人義子,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平生最為嫉恨商人,死在他手上的商人何其之多?”
“若不是當年爺爺跟他有一飯之恩,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站在這裏說我的不是?”
狠狠懟嗆了趙得誌兩句,趙婉茹臉色又沉了幾分:“如果當初你沒有被姓秦的哄騙,讓下人直接殺了他,事情又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趙婉茹一連幾個反問,問的趙得誌臉色黑如煤炭,好半晌說不出話。
趙得誌自然知道妹妹說的都是對的,但被家族當成傳家寶的東西就這麼送出去,他很不甘心。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趙得誌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剛才不是說了嗎?”
趙婉茹收斂了怒容,目光飄向門外:“想吃肉,需要先養豬,隻有把豬養肥了,肉吃起來才香。”
趙婉茹向來喜素不喜葷,但說到這裏的時候,卻驟然有種想要吃肉的衝動。
腦子愚笨的趙得誌“啊”了一聲,滿臉不解。
養豬?
養什麼豬?
梁王府,梁王書房。
墨香濃鬱的書房裏,李思嵐姐弟秦安都在場,梁王依舊穩坐書桌後。
隻不過跟秦安“第一次”見梁王比起來,今天的老嶽丈,臉色還算和善。
上午在趙家發生的事情,李思嵐已經盡數告知梁王。
畢竟秦安當著那麼多富商巨賈的麵承認偷盜配方,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傳出去之後,終歸對梁王府的名譽有所影響。
所以,李思嵐決定先跟父親通個氣。
免得父親回頭再從別人口中得到消息,會掉過頭來找秦安算賬。
不過李思嵐考慮的有點多餘了,聽完事情的全部經過後,梁王第一時間便看向了梁王世子。
“你是說,他燒出的瓷器,比趙家的瓷器還要好?”
瞥了眼梁王世子,梁王淡然發問。
李思嵐不太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在意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點頭:“在場的都是城中數得上號的大人物,可信度極高。”
“原來如此。”
梁王若有所思點點頭,左手輕輕按在書桌一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三天裏,你應該都在梁王府吧?”
梁王世子下意識退了一步:“對、對啊。”
“我還聽李福說,這幾天你都在秦安書房用心苦讀?”
梁王再度發問,問完還故作疑惑道:“瓷器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
梁王世子意識到不對勁,掉頭就往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解釋。
“爹!爹你聽我解釋,我是為了辦正事,真的,不信你問秦安......”
“秦安,你倒是替我說句話啊!”
“姐,你別關門!姐,我可是你親弟弟!”
梁王重重哼了一聲,抓著戒尺大步走出書桌。
緊接著,梁王世子的慘嚎聲徹響整個梁王府,而王府下人們早已見怪不怪,該澆花的澆花,該打掃的打掃。
半刻鐘後,梁王世子淚眼汪汪的捧著手,手心通紅。
梁王重重哼了一聲,將戒尺放回到書桌上:“秦安。”
“小婿在。”
秦安這會兒可是對自家嶽丈大人充滿了敬畏。
畢竟那戒尺打在手心,可不是一般的疼。
手指在戒尺上輕輕摩挲,梁王沉著臉問道:“那配方是不是你偷的?”
沒等秦安開口,梁王緊接著又來了一句:“想好再說,你隻有一次回答的機會。”
察覺到梁王的語氣有些不對,秦安下意識皺眉。
從第一次麵見梁王的時候不難看出,梁王知道趙家包藏禍心,也知道趙家真正的目標是王府。
也正是那個時候,自己告訴梁王,說可以化解王府所麵臨的危機。
緊接著,他去趙家道歉,雖然有所準備,卻仍趙婉茹將了一軍,繼而有了今天的發展。
輸贏暫且不說,最終自己活著離開,想必趙家也不太好受。
秦安想著自己之前說的話,又看了看一旁的梁王世子,心中若有所思。
原本隻是為了自保的安排,在嶽丈大人眼中,反倒成了化解梁王府危機的舉動。
意外之喜!
秦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勉強恢複平靜:“回嶽丈大人的話,這配方不是偷的!”
梁王雙手交叉,濃眉微微蹙起,露出幾分難得的猶豫。
秦安則依舊拱著手,眼角餘光時刻注意著梁王的表情。
許久,梁王重新靠在椅背上:“還算有幾分擔當,既然許諾了趙家以後不再用這份配方製瓷,那麼以後就別再打瓷器的主意了。”
秦安早就做好了準備,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但梁王世子卻苦兮兮的喊了一聲:“爹?”
梁王立即瞪了他一眼。
梁王世子又苦著臉蹲了下去。
手心疼。
“至於你當著外人的麵說偷趙家配方的事,雖然是為了自保,情有可原,但終歸壞了王府的名聲,身為王府姑爺必須遵守王府的規矩,做錯事就要承擔責任。”
梁王板著臉,語氣格外嚴厲:“從今天起,不準離開梁王府半步,再敢犯錯,就滾去宗祠跪著!”
聽到梁王這番“懲處”,李思嵐美眸中頓時滿是驚愕。
自從秦安入府以來,自家父親要麼直呼秦安的姓名,要麼就喊姓秦的,從未承認過秦安是王府姑爺。
至於去宗祠罰跪,更是讓李思嵐覺得不可思議。
按道理來說,男女雙方成親後,除了拜天地雙親外,再者便是祭祀宗祖,但父親從不讓秦安進入宗祠,甚至宗祠所在的院門都不曾向秦安打開。
關於這件事情,李思嵐苦求多次無果,自知這是父親的底線後,她就再也沒有提過。
可現在,父親居然“罰”秦安去宗祠跪著?
饒是聰慧如李思嵐,麵對眼前這幅情形,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替秦安說話。
旁邊蹲著的梁王世子倒是沒想那麼多。
聽到自家老爹讓秦安去宗祠罰跪,他的心裏隻有竊喜。
梁王府子嗣隻有他跟姐姐兩人,自家老爹誇姐姐都來不及,根本不會責罰。
以至於偌大的梁王府,“宗祠罰跪”的規矩就像是給他一個人設立似得,現在好了,有人作伴了。
而秦安聽到這番話,愣了片刻後,臉上瞬間多出幾分笑容。
換成以前那個榆木腦袋的秦安,自然聽不出梁王話裏的意思。
可對現在的秦安而言,這話簡直和擺在明麵上沒什麼區別。
宗祠罰跪,禁足王府,這哪裏是懲罰,分明是庇護。
秦安深吸一口氣,真心實意行禮:“是!”
趙家這盆臟水,沒白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