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民中學來了個“湖南仔”,名字叫做趙紅年。
趙紅年可不是個簡單人物,早前在湖南老家上初中時,就是一個十分活躍的社團分子,曾經在老家成立過進步的抗戰組織——抗戰服務團,搞得轟轟烈烈的。家境寬裕的趙紅年,從湖南來到桂林,先是在青年中學讀高中,後來又轉學到漢民中學就讀,與韋開盛成了同班同學。
“你好,韋開盛同學,我叫趙紅年,湖南來的,很高興和你認識。”校園的林蔭道上,一身筆挺的趙紅年追上在前頭邊走邊看書的韋開盛。
“趙紅年同學,你好。”韋開盛回過頭來,端視著眼前這個主動打招呼的新同學,他身材高大,濃眉間透著一股英武之氣,一張俊秀的國字臉寫滿了友愛的陽光,從他熱烈的表情中立刻體驗到了一種內心渴望的親切的感覺。
“他們都喊我做‘湖南pia子’呢,我知道他們是在擠兌我,嗬嗬,隨他們去吧。”自來熟的趙紅年倒是實誠,連人家對他的戲稱也不忌諱。
“Pia子”是桂柳人對湖南人一種戲謔的稱呼,一般帶有侮辱和嘲弄的意思,但真正的好朋友例外,那便是親密無間的標誌,趙紅年在這裏卻有著自我解嘲的意味。
因為外省的同學並不多,“Pia子”的稱呼叫起來更顯得特別刺耳,但樂觀的趙紅年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的樣子。
兩個原本陌生的人熱情地握起手來。
“你看的什麼書?”趙紅年瞅一眼韋開盛手中的書,大方地問道。
韋開盛看的是司馬文森主編的《文藝生活》,但他不好直接告訴剛剛認識的趙紅年,趙紅年這冷不丁一問,倒教他生出一種警惕來,便輕描淡寫地回答道:“無聊的閑書呢。”
“我最近看過一些書,都挺好的,要不推薦給你也看看?”趙紅年倒是心無芥蒂。
“噢?什麼好書嘛,你說來聽聽。”韋開盛也來了興致,或者說裝做來了興致。
趙紅年附在韋開盛的耳朵邊,放低了聲音,但語氣卻變得鄭重起來:“《論持久戰》 《新民 主主義論》,還有《共 產黨宣言》,都是醒腦啟智的大好書。 ”
好你個“湖南pia子”,原來真是自己的同 誌呢!
《論持久戰》 和《共 產黨宣言》 ,韋開盛早在省立四中時就已經偷偷閱讀過了,正是受了這些書的影響,他才從懵懵懂懂中對共 產黨產生了神秘的向往。
“趙同學,那你有什麼讀書心得?”韋開盛欣喜地問道。
“我覺得,隻有共 產黨才能求中 國!”
這樣的理論,對於韋開盛簡直就是醍醐灌頂。
“那你知道共 產黨在哪裏麼?”韋開盛眼睛頓時一亮。
“聽講延安就是共 產黨的天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延安究竟在哪裏。要是知道在哪裏,說不定哪天我就奔過去了。不過我相信,工夫不負有心人,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找到的。”趙紅年的眼中充滿了神往。
從此,韋開盛又多了個誌同道合的好朋友。
柳生到漢民中學來看望韋開盛,順便給他送夥食費。韋開盛拉著柳生去見他的新朋友。
“柳生你過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趙紅年同學,這個湖南pia子也是我的好朋友。”
柳生與趙紅年同學相互交流起最近所閱讀的書籍和對於時局的看法,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然而,沒過多久,韋開盛卻從學校神秘蹤了,好多天沒有到教室去上課。這讓好朋友趙紅年心裏空空落落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柳生,你見到韋開盛了麼?”趙紅年跑到桂林中學找柳生打探消息。他知道韋開盛平常和柳生走得最近,也知道一直是柳生在幫助韋開盛,給他交學費交生活費,韋開盛對柳生也是無話不說從不隱瞞,他們是最親密的最信賴的好兄弟。
趙紅年想,柳生可能了解韋開盛的情況吧?
“我這些天學習比較忙,都沒空去找他玩呢,怎麼,你也不見他麼?”柳生手拿著書本,問趙紅年。以為趙紅年隻是臨時找不到韋開盛,並沒有太在意。
“他好幾天都沒去班裏上課了,連宿舍也沒見他的人影子,不曉得幹什麼去了,也沒給我留個字條,真是急死人了——他該不會出什麼事情吧?”趙紅年跺著腳說。
“好幾天沒去上課了,也不回宿舍睡覺麼?”柳生一聽,立馬跳起來。
“是啊,平常他蠻愛說話的,有什麼事總會跟我講,可這次卻一聲不響地失蹤了。”趙紅年囁嚅起來,他很為自己沒有及時覺察到韋開盛的反常舉動而惴惴不安。
柳生的腦海裏開始生出不祥的猜測來:會不會被人秘密帶走了呢?國民黨當局可是最會玩這套陰險勾當的。但轉念一想,應該不能呀,韋開盛自從來到桂林求學,比在龍城省立四中那時低調了許多,除了埋頭讀書,幾乎沒什麼交際,何況學校最近也沒有什麼大的學朝活動,被當局的人抓走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從他來到桂林之後一直悶悶不樂的神態揣測,心裏一準擱著什麼不痛快的事。
“他不會自己去找事情做了吧?”柳生知道,韋開盛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雖然自己在經濟上經常幫助他,不讓他因為錢的問題影響學習,但他還是不開心,嘴上不說出來,心裏一定十分別扭。
“我們到處去問問,一定可以找得到的。”柳生拍拍趙紅年的背,讓他不要太著急。
此時的柳生,自己卻是心急如焚,好兄弟的不辭而別讓他陷入深深的自責,他想,一定是自己的某個初心,傷到了要強而敏 感的韋開盛。
“無論如何我要把你找回來。”柳生在心裏暗暗地發著誓願。
柳生和趙紅年在桂林市內的大街小巷裏到處尋找,一連幾天沒有韋開盛去向的半點消息,兩個人找得又累又困,靠在街頭的牆邊,相互對望著,一臉的焦慮和失落。
“也許他早已不在桂林了。”趙紅年垂頭喪氣地說。
柳生也想到了這種可能,難不成他又偷偷回到柳江老家種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