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板鞋風波（五）

談判破裂，學治會與班代表再次聚集在韋良朋家開會商議下一步行動方案。

“同學們，看來國民黨政府是不會輕易答應我們的要求的，我們的罷課行動必須堅持到底，直到勝利為止。在此期間，柳生領導的糾察隊任務更加繁重了，我們務必維護好罷課秩序，防止他們鑽了空子，堅決不讓他們的複課陰謀得逞！”

“放心吧，糾察隊一定不辱使命！”柳生拍著胸脯保證，平素他沒有拍胸脯的習慣，隻會埋頭去做，現在正值非常時期，他決不能讓自己負責的事情出現任何紕漏。

果然不出所料，省立四中的學朝引起了省政府的不滿，責令龍城行署專員“立馬彈壓”。

“柳生柳生，告訴你一件大事情。”這天傍晚，柳生正帶著糾察隊在校內巡邏，同班同學白誌明突然把柳生拉到一旁，神秘地說。

“什麼大事情嘛，這麼神秘兮兮的？”

“龍城專員要帶兵來鎮壓罷課了，你們趕緊想辦法吧。”白誌明四下裏望望，附在柳生的耳邊悄聲說。

柳生一聽，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這麼重大的事情，怎麼沒有一點風聲透出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柳生警覺地問道。

“我爸爸說的。他讓我偷偷告訴你們，要你們別聲張。”

柳生知道，白誌明的爸爸是國民黨的一個軍官，既然是他提供的消息，那一定不會有假。但他並不明白，白誌明的爸爸為什麼要把這樣機密的消息透露給罷課的學生。

原來，白誌明的爸爸白鵬舉，是個失意軍官，正賦閑在家，時任龍城專員尹誌高以為他是要回來與自己搶地盤爭勢力，心中便有了芥蒂，明裏暗裏與白鵬舉過不去，兩人開始勢同水火，一個不買一個的賬。兩個人私下的矛盾，明眼人哪能看得出來，一個個都蒙在鼓裏，還以為天下太平著呢。

白鵬舉雖然官場失意，但在上層還是有些牽扯不清的老關係，尹誌高自然奈何不得。

省立四中學生罷課事件不能及時解決，對龍城專署壓力也很大，省政府十分惱火，一個小小的中學校都搞不定，這堂堂柳江縣政府到底幹什麼吃的，你龍城專署是不是該有所作為了？

白鵬舉本來就在旁邊看把戲，坐山觀虎鬥，一天到晚關注著事態的進展。罷課鬧得越凶，專員署的日子就越難過，白鵬舉心裏就越是得意。當他偶爾得知尹專員要親自帶領一個連的兵力前往學校鎮壓時，心下不淡然了。要是這樣就把轟轟烈烈的學朝輕而易舉地鎮壓下去，豈不可惜，後麵就沒好戲看了，不使點棒子讓他尹某人的黑暗行動落空怎麼行？於是乎就把兒子白誌明叫到身邊，悄悄交代他趁早向學治會的人報信。

“告訴可靠的人，千萬不要走漏了風聲！”白鵬舉再三叮囑著兒子。

當柳生把“行署專員帶兵來鎮壓”的消息通報給學治會主席後，大家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消息來得及時，可以趁早采取應對措施，後果將不堪設想。情況萬分危急，學治會與班代表們連夜召開緊急會議商量對策，果斷決定並通知全體罷課學生：連夜撤離學校，沒有學治會的通知，誰也不能擅自回校。

當夜，除了柳生領導的糾察隊留下來保護學校外，所有的罷課學生全部按照計劃安全撤離。第二天，當尹專員親自帶著一個連的兵力，氣勢洶洶地趕到學校時，學校早已空空如也，而教室裏的一切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保持著井然有序樣子，沒有半點淩亂的痕跡，根本沒有他們想象中的一片狼藉。

尹專員派人將保護學校的柳生和糾察隊員叫過去，喝問他們為什麼不跟著罷課學生一起“逃跑”。

柳生理直氣壯地回答：“學生罷課，也不能破壞學校的財產，他們離開學校更不能讓他們破壞，我們留下來是保護學校財產的。難道你們帶兵來，是要破壞學校財產的麼？”

一番話反問得尹專員啞口無言，無以為對。

氣急敗壞的尹專員指著前來迎接的潘校長破口大罵：“你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自己善後吧！”罵完便下令撤退，丟下六神無主的潘校長，帶著一連的兵勇灰溜溜地離開了。

學生們集體離校出走的消息很快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校長潘振為了推卸責任，教唆王劍功等人起草了一份《告家長書》，大肆誣蔑學生罷課是胡鬧，是幼稚的衝動，奉勸家長與學校一起配合，把學生找回來複課，否則後果自負。誰知這是火上澆油，更加激起了家長們的憤慨：我們把孩子送到學校，是要依賴學校好好將他們培養成社會棟梁，沒想到學校卻把他們逼出了校園，還要派兵荷槍實彈來對付他們，孩子們究竟犯了什麼王法，要遭此罪責，還有沒有天理？

“強烈要求政府主持公道，善待我們無辜的孩子！”每天都有家長和社會人士拉著橫幅到縣政府門前抗議示威。

不得已，國民黨縣黨部書記長古可法被迫召開由柳江縣縣長、社會賢達、學生家長代表、學生代表共同參加的聯席會議。

“這次學生們罷課，鬧得大家都不開心，影響也很不好，希望大家回去以後，多做做工作，讓學生們早日回到學校複課。學生嘛，還是要以讀書學習為己任，學好本領了將來才能為國家效力，才能有所作為，是不是這個道理？”

古書記長再次假惺惺地裝出一副悲憫的樣子。

“我們提出的四項要求不答應，複課的事免談！”學治會主席態度堅決。

“這位同學請放心，我擔保，這次政府一定滿足你們的要求，保證不抓一個人，也不開除一個學生，同意撤掉現任校長和訓導主任，取消對韋成甫同學的處分，同意改善學生夥食的意見，當然也允許學生參加抗日救亡愛國宣傳活動。”

“書記長說話可要算話噢！”

“當然，當然！”書記長胸脯拍得啪啪響。

有了書記長的當麵保證，學治會主席立即通知各班代表和學治會其他成員集中，將會議結果通報給大家，同學們都為取得鬥爭的勝利而滿懷喜悅。

“為了慶祝我們的勝利，趕緊通知同學們回校複課吧！”

同學們陸續回到了學校，空寂已久的教室又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然而，書記長的承諾並沒有真正兌現，學生和家長們都被他的偽善欺騙了。國民黨柳江縣政府采取 “一手軟一手拖”的伎倆，遲遲沒有撤換校長和訓導主任，卷土重來的他們氣焰更加囂張，對學生的迫害變本加利，韋成甫的小過處分改成了兩個大過處分，學治會領導曾紀崇和全煥才也被記了大過，但這次他們學“聰明”了，沒有再公布上牆，而是將處分隱藏在學生檔案裏，直到畢業才單獨告知，並以此為由不發給他們畢業文憑。

“為什麼我沒有畢業文憑？”韋成甫要找校長論理。

在場的訓導主任鼻子一歪，一下從檔案裏抖出記大過處分書來，在韋成甫麵前一晃，陰陽怪氣地譏諷道：“你不是很牛逼，很能扇動蠱惑人心嗎，現在這白紙黑字的處分，服還是不服？記雙大過處分的反叛分子，還想要畢業證？你去喊天呀！”

韋成甫緊握雙拳，咬牙回懟訓導主任：“你們不發給我畢業文憑，老子不稀罕，老子一樣闖天下！小心你自己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全部報銷！你就等著遭天譴吧！”

訓導主任被氣得血往腦門直衝，卻隻能杵在那裏再不敢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