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板鞋風波（二）

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柳生他們分明感覺到了省立四中山雨欲來的前兆，這種壓抑、呆板、枯燥的囚徒般的生活，必定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風暴來打破它改變它，隻是一個時機的問題。

　　而這場風暴的觸發點卻起於韋成甫的板鞋風波！

　　四月是一個多雨的季節，營盤嶺上的省立四中，沒有一處幹爽的地方，到處是濕 滑泥濘，這可真苦了窮人家的孩子。韋成甫唯一的一雙破布鞋被泥水浸得裏外濕透，無法再穿，隻好脫下來晾著，臨時做了雙木板鞋勉強穿著，雖然硬梆梆的木板鞋又濕又冷，穿在腳上還非常梗腳，但他再想不出別的辦法，穿板鞋總比打赤腳要強些。他不好向好朋友柳生開口，盡管他知道，隻要他開口，柳生一定會想辦法幫他解決。他是個自尊心特別重又十分敏 感的男孩，他寧願自己咬牙忍著。

　　“踢踏踢踏”，沉重的板鞋聲，從廊簷外麵一直響到教室，在營盤嶺淒冷的雨夜裏顯得特別刺耳。同學們驚奇的目光“唰”地聚集在韋成甫冷得打抖的腳上。

　　“韋成甫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穿著板鞋來上課？”尚未坐定，班導師便手指著韋成甫，大聲訓斥起來。

　　“我沒鞋穿，我的布鞋早已濕透了，穿不得。”韋成甫為自己解釋著。

　　“穿不得就不要穿了嗎？成何體統，趕快出去給我換掉！”訓斥的聲音變得更加嚴厲起來。

　　“我沒有鞋子換！”韋成甫覺得班導師在為難自己，也跟著提高了聲音。

　　“你你你，你這分明是自由散漫，不遵守課堂紀律，還目無師長，簡直像個沒有教養的野孩子——你給我出去！”班導師一聽，竟敢與自己公開叫板對抗，這還了得，便怒吼著要殺韋成甫一個下馬威。

　　“請你嘴巴放幹淨點，誰沒教養，誰是野孩子了？”韋成甫一聽，心裏就火起，這個平常道貌岸然的班導師，分明是在侮辱自己的人格！他本來想直接回懟一句“你嘴巴放幹淨點”，可話一出口，還是在前麵加了一個“請”字，以顯示自己的涵養。

　　“班導師，韋成甫本來就沒幹鞋子穿了嘛，你叫他拿什麼換？”許多同學看不下去了，覺得班導師實在太過分，便紛紛替韋成甫打起抱不平來。

　　“你們這是要反了嗎？”班導師沒想到自己訓斥“破壞規矩”的韋成甫，結果卻惹了眾怒，麵子上掛不住，氣哼哼地向同學們發出威脅的質問。

　　“我們沒反，但你也要講道理啊。”同學們把班導師的話頂了回去。

“好，我講道理，韋成甫，你馬上給我出去，我現在要整肅班紀！”班導師咬牙切齒地叫囂著，鼓突的眼珠子氣成了桐子殼。

“我沒有錯，我——偏——不！”有同學們的理解與支持，韋成甫也一硬到底。

“好，你行，你是要做班霸做校霸了，我治不了你，就交給學校處理吧！”班導師甩手出了教室。

“韋成甫，不怕呢，我們都支持你。”班導師一走，同學們便上前安慰韋成甫。

“我才不怕，我又沒做虧心事！”韋成甫苦笑一聲，但他隱約感覺到，班導師這回肯定不甘罷休，會繼續整他的，他得做好思想準備。

　　果不其然，第二天，學校教導處專門召開專門會議，討論處分韋成甫。

“這個韋成甫可不得了，之前連續四個學期，一直霸著學生自治會主席的位置，這個學期又讓他當了班代表聯席會主席，飛揚跋扈慣了，在學生中間起了很壞的帶頭作用，不服天管不服地管。上次要查學校的夥食賬，八成就是他出的主意！”

　　“說不定他背後有高人指使！”他們所說的高人，實際上就是影射學校裏可能有共 產黨的秘密活動，至少也是親共人士從中掀風點火出謀劃策，給學校管理製造麻煩。

　　“難怪每次學生們胡鬧搞事，都少不了韋成甫和那幾個學生自治會頭頭的份，搞不好他們是被人暗中操縱利用了！”

　　“再不給點顏色，都不知道粑粑是米做的！”

　　“對對對，打馬驚騾子,殺雞給猴看。明目張膽當眾頂撞班導師，哪還有什麼師道尊嚴，這樣的歪風邪氣一定要殺下去，決不能姑息！”

　　於是，在學校最醒目的食堂門口，貼出了嚴厲的“處分公告”：

　　“茲有高年級XX班同學韋成甫，置學校紀律於不顧，擅自破壞班紀儀容，且目無師長，態度頑劣，不聽勸導，惡意頂撞，不思反省，影響極壞。鑒於該同學上述之不良行為表現，經教導處研究決定，特此記小過兩次，以觀後效，以儆效尤。”

　　落款：龍城省立第四中學教導處。

　　開飯的時候，“處分公告”前擠滿了觀看的師生。大家紛紛議論，學校教導處為什麼這麼大張旗鼓地作出這樣的處分決定並公之於眾，顯然不僅僅是針對韋成甫一個人，目的就是要“震懾”整個班代表聯席會和學生自治會，甚至背後的“主使”者！

　　“韋成甫，這件事不僅僅關係到你一個人，它實際上牽涉到省立四中全體同學的權益和尊嚴，同學們都非常激憤，已經在學校裏引起了軒然大 波。他們今天可以借口處分你，明天就可以故伎重演處分其他任何學生，這就是一個陰謀，所以我們堅決不能退縮，不能讓步，必須讓教導處撤銷對你的處分決定。”學治會成員向韋成甫通報了同學們的反應。

　　“那要怎麼辦呢？我也知道他們這一招是來者不善，陰狠毒辣，但這事畢竟因我而起，處分的又是我個人。”韋成甫心裏還是想不出妥善的對策來。

　　胳膊再粗終究擰不過大腿，韋成甫覺得壓力太大快要撐不住了。

　　“這樣吧，我們禮拜天晚上開個班代表和學治會委員聯席會，討論具體方案。這也是多數同學的意見。”學治會主席曾紀崇提議道。

　　“對，群策群力。會議可以到我家去開，我家地方大。”柳生自告奮勇把會議地點定在他家裏，也是對好朋友韋成甫表明自己肝膽相照的態度。

　　“不行，你們熊家大院現在住著所有的老師和女同學，目標太大，容易暴露，我們必須找個隱蔽的地方。”

　　“那就去我家，我家離學校也不遠，到了晚上，大家再分頭悄悄地去，這樣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蓮花村的韋良朋提出去他家。

　　大家一分析，覺得還是去韋良朋家比較穩妥。

　　“那就這樣定了，禮拜天晚上七點半左右，大家各自分頭到蓮花村韋良朋家集合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