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陽裹著風，刮在臉上還帶著點料峭的涼，傅天蕭走在前麵，軍綠色的背影挺得筆直。

進了門，櫃台後坐著個戴藍布帽的大姐，麵前攤著兩本燙金紅皮的結婚證，鋼筆懸在登記冊上。

“姓名、年齡、單位，都填清楚。”大姐的聲音脆生生的，掃過薑幼薇時，眼神在她微微隆起的衣角，實則是薑幼薇墊了層棉絮。

這年頭，未婚先孕是大瓜，逮著一件事就能嚼幾年，但對方能結婚，也說不了什麼。

傅天蕭先遞上證明，是軍區政治部開的，墨水印還帶著點潮氣。

“傅天蕭，二十七，軍區作戰部。”他說話時沒看薑幼薇，簽字的力道重得筆尖都快戳破紙，“薑幼薇，二十二，待業。”

走過流程簽完字，大姐把紅本遞過來，笑著說“祝小兩口和和美美”。

然而，傅天蕭大步流星走出去，直接塞給薑幼薇一本，冷聲道：“簽了字就按約定來，別想著靠肚子沾傅家的光，一年後，婚照離。”

薑幼薇捏著紅本，封皮上的“囍”字硌著手心，她抬眼時，眼底的水光恰到好處：“我絕不是那種攀高枝的，隻是你我之間有協議，住一間房與禮不合，不如就約法三章，同住不同房，守著規矩才能不礙彼此的眼。”“

這話正戳中傅天蕭的心思，他本就怕這女人耍花樣，同住不同房正好省了麻煩。

他眉峰動了動，沒反駁，隻轉身往門外走：“車在外麵等著，回大院。”

“嗯。”

薑幼薇上車以後，望著窗外飛馳的景象，心想自己一定要先利用好這一家人奪取家中的掌控權，這樣才能在一年之後順利離開。

否則一年之後或者是計劃還沒成功，那八成得出大事。

到了軍區大院，門口的警衛員敬了個禮，眼神在薑幼薇身上過了一遍，帶著點好奇。

剛進門，傅母張嵐就迎出來，手裏還拿著塊碎花布：“可算回來了！我給你收拾了二樓朝南的屋，曬得著太陽，對懷娃好。”

薑幼薇跟著上樓，房間收拾得幹淨亮堂，床單是淺藍碎花的，枕頭邊放著個新做的孕婦枕，填的是蕎麥皮，摸著手感軟和。

“謝謝......媽。”

上輩子她在薑家，連口熱飯都要搶著吃，如今在傅家，竟得了這般善意。

雖然是暫時欺騙，但往後一定會償還。

樓下傳來自行車鈴響，清脆得有點刺耳。薑幼薇趴在欄杆上看，見沈詩雲推著輛嶄新的鳳凰自行車進來。

“天蕭哥在家嗎？我媽燉了點安胎湯，想著送過來給薑小姐補補。”

沈詩雲的聲音甜得發膩，眼神卻往薑幼薇的肚子上瞟，帶著點打量和不甘。

薑幼薇下樓時，沈詩雲正把搪瓷罐往桌上放，見了她，嘴角勾起個假笑：“薑小姐剛嫁過來，怕是還不熟傅家的規矩吧？這大院裏的人家，都講究門當戶對——傅家可不是誰都能攀的。”

這話裏的刺，薑幼薇聽得明白。

她沒急著反駁，隻拿起搪瓷罐的蓋子聞了聞：“沈小姐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醫生說我胎氣不穩，外人送的湯不敢亂喝。”頓了頓，她抬眼看向沈詩雲，語氣軟中帶硬，“倒是沈小姐，今年也二十五了吧？聽說你媽正給你尋婆家，傅家鄰裏多，要是有合適的，我倒是能幫著問問——總比在別人家門口打轉強。”

沈詩雲的臉瞬間白了——她最忌諱別人提她的年紀，更恨薑幼薇戳穿她的心思。她指尖攥得發白，剛要開口反駁，就聽見傅天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詩雲。”

是傅天蕭。

他下樓，對沈詩雲道：“詩雲，我有些話想跟你單獨說。”

薑幼薇知道他肯定不會透露些什麼不好的事，即便透露了，那又能怎樣呢？反正大家從頭到尾都隻是協議關係。

沈詩雲點頭：“好啊，我就知道天蕭哥對我最好了。”隨後得意瞥了薑幼薇一眼，“湯我就放這兒了，你記得喝。”

也不知道傅天蕭用了什麼法子，最後人是乖乖的走了，居然還沒一點脾氣，薑幼薇的心七上八下。

晚飯時，傅父傅司令回來了，他穿著軍裝，坐在主位上沒多說話，隻給薑幼薇夾了塊紅燒肉：“多吃點，懷娃費力氣。”眼神掃過她的肚子時，帶著點長輩對血脈的在意。

薑幼薇受寵若驚，趕緊道謝 。

傅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吃，不夠再讓廚房做！咱們傅家不缺肉，可不能虧了曾孫！”

飯後，薑幼薇去大院門口的公共電話亭給母親打電話，電話是黑色的轉盤式，要先搖幾下才能通。“媽，是我。”薑幼薇壓著聲音，怕被別人聽見，“我領證了，嫁進了傅家，明天就去接你搬過來，往後咱們娘倆，再也不用怕薑紅兵了。”

電話那頭的趙慧茹頓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哭腔：“薇薇，你......你沒委屈自己吧？傅家是大人物，別給人家添麻煩。”

“媽，我沒委屈。”薑幼薇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傅家人很好，你過來了，咱們就能好好過日子了。”

掛了電話，薑幼薇轉身，卻見傅天蕭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手裏夾著根煙，煙頭的火點在夜裏亮著。他見薑幼薇過來，掐滅煙扔進旁邊的垃圾桶：“你媽那邊，要是薑紅兵敢攔著，就跟我說。”

薑幼薇愣了愣，隨即點頭：“謝謝。”

傅天蕭沒再說什麼，轉身往回走

晚上，薑幼薇躺在床上，心中有些思緒萬千。

有些事情一旦暴露，全家都得跟著遭殃，可不這麼做，問題又會更嚴重。

沒辦法了，隻能富貴險中求，薑幼薇捏著那軟枕，幾乎是用了大力，似乎是在壓抑恐慌和激動。

天剛蒙蒙亮，軍區大院的梧桐樹上還掛著露水。薑幼薇跟著傅天蕭走出小樓時，軍用吉普已經停在門口，司機老周正擦著擋風玻璃，見他們來，笑著打招呼：“薑小姐，傅營長，車都檢查好了，這就去接趙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