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輕輕地抬起頭,迎上雲非鶴審視的目光。
“佞臣當道,天下危矣。”
“小女遠不如雲尚書那般胸懷大誌,但小女唯有一願,隻盼著能夠護住母親,護住外祖父一家。”
與雲非鶴談交易,無非是與虎謀皮。
西月書亦心知肚明,她若不敞開天窗說亮話,雲非鶴是斷然不會信。
雲非鶴臉上閃過一抹訝異,他微微擰眉。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麵前的女子看似坦然又鎮定,一張素淨嫩白的小臉上滿是堅定。
她竟是不怕他?
正因雲非鶴素來心狠手辣,朝中對他的說辭愈加誇張,人人得見,皆避而遠之。
唯獨西月書一人,是個例外。
“雲尚書剛正不阿,小女自然有所耳聞,這世上,怕是不會再多一位像是雲尚書這般了不得的忠臣。”
西月書自始自終,依舊不卑不亢。
幾乎是瞬間,雲非鶴恢複了最初的從容。
他走近一步,說道。
“這件事,我允了。”
吹噓拍馬便這麼管用?
西月書眨巴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眼底藏著些許訝異。
她事先甚至是做好了雲非鶴可能拒絕的準備。
畢竟謠言在外,雲非鶴的脾氣又臭又硬,朝中沒人願意與之結交。
“大小姐,我雲某人向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已答應你合作的事宜,你最初提出的那證人,又在何處?”
說完話,雲非鶴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眸色逐漸暗沉,似乎也在考量。
被雲非鶴盯著看,西月書自然覺得有點莫名不自在。
她斂下眼眸,將事先藏在荷包中的字條取出。
“雲尚書盡管依照這上麵的消息去查,保準您滿意。”
商人逐利,官宦逐權。
西月書心知肚明,她若是沒有這一手消息,雲非鶴萬萬不可能選擇與她這般人合作。
上一世,章岐害人無數。
尤其是這忠孝兩全的中書侍郎文卿卓被章岐誣陷,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地步。
這也是因文卿卓手握章岐與淩九昭狼狽為奸的罪證。
西月書估摸著如今的情勢,文卿卓被貶謫,必然是章岐在暗地攛掇所致。
再之後,待文卿卓踏上回鄉的路途,他這一家便會被路上撞見的山匪搶掠燒殺。
而那罪證,自然會煙消雲滅。
雲非鶴暗中行事多年,他自詡人手遍布京城,也能時刻洞悉京城中的各種變動。
可文卿卓貶謫一事,雲非鶴事先從未懷疑。
他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手指微微收攏,緊攥著手中的一盞茶。
“大小姐如此聰明伶俐,想然也知道,若是你有膽量欺騙雲某,將來雲某定是......”
雲非鶴的手段,西月書自然知道。
她低低地咳嗽一聲:“小女何故要欺騙雲尚書?此事於小女百害無一利,雲尚書定也是知道的。”
西月書所言,的確在理。
“雲某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留下這番話,那抹冷峻的身影便漸漸遠去,消失在竹林的陰影裏之中。
西月書微怔。
瞧著雲非鶴離開的方向,她略微不滿地嘟囔一聲。
“這人怎麼走的時候,也是無聲無息的。”
但願雲非鶴盡快查出章岐的罪證,保文卿卓一家平安。
鎮關侯府近日因妾室林雅的事鬧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
礙於外祖父宋老將軍的威壓,身子為鎮關侯的父親也有意閉門不出。
他生怕不小心走漏風聲,將這事鬧出去。
父親越是小心行事,西月書越不可能讓他順心如意。
趁著天色蒙蒙亮起,無人察覺之際,西月書特意差府中的小廝走了一遭,送信給外祖父。
不多時,一把年紀的外祖父提著一把長劍,氣勢洶洶地衝進鎮關侯府的正堂。
他怒不可遏地瞪著周圍的人,當即脫口而出。
“西禹欽呢!讓他給本將軍滾出來!”
見嶽父突然提刀來見,西禹欽的確嚇了一跳。
他不用多想,也知曉嶽父怒氣衝衝地殺進府中,到底是為何而來。
西禹欽急得團團轉,不敢親自去見。
這時,仆從著急忙慌地趕過來,連忙勸說。
“侯爺,您快去看看吧,陳管事就要攔不住了。”
俗話說得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西禹欽明白自已終歸是做錯了事。
如今嶽父上門,必然是替他的女兒宋柔和外孫女西月書討公道。
他若不出麵,嶽父不消氣,自然解決不了問題。
沉了口氣,西禹欽疾步匆匆地走到正堂。
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寒暄,便瞧見了眼前寒光閃過。
嶽父竟是直接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西禹欽哪裏還敢動彈?
他臉上的神色僵持不住,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
“嶽父,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您不妨先坐下來,咱們慢慢說。”
一側的西月書神色淡漠,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攙扶著母親坐在椅子上。
“誤會?”宋老將軍嗤笑一聲,滿臉都是憤恨。
“西禹欽,你可還記得,當初你執意要迎娶柔兒入門的時候,是如何答應我的?”
“你那時口口聲聲地承諾,若你今生負了柔兒,必當粉身碎骨,死不足惜!”
“然你這些年在做什麼?”
若非外孫女暗中遞書信,他怕是要被西禹欽這個王八糕子蒙在鼓裏一輩子。
“你寵妾滅妻,竟為了林雅那個登不了台麵的,反倒是視柔兒的安危於不顧?”
“我統帥三軍,行軍打仗這些年,竟是看錯了人!”
宋老將軍氣急,既是自責,又痛恨女婿的不作為。
“嶽父大人,小婿知錯!”
如今,嶽父正在氣頭上。
西禹欽心知肚明,他若執意辯解,隻會讓嶽父心中惱恨更甚,愈加憤恨。
與其一味地爭論是非,倒不如就此認錯。
屆時,柔娘心疼他,定是不會讓他憑白無故地受苦。
這麼想著,西禹欽更加低聲下氣了。
“嶽父大人,您若實在氣不過,便打小婿一頓出氣,小婿向您保證,從今往後定是會好好地對待柔兒。”
西月書自然將父親的盤算,盡收眼底。
她的手本是輕輕搭在母親的肩膀上,卻因父親的這種行徑,止不住地緊握成拳頭。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