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桑晚寧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心臟猛地一縮，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下意識地將陸知漁緊緊拉到自己的身後，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是謝彥禮！

他怎麼會在這裏？而且看起來神色匆匆，像是有什麼急事。

謝彥禮正騎著馬，朝著城外的方向疾馳，路過這條街道時，目光無意間掃過街邊的攤位，卻意外地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疑竇叢生的身影。

是桑晚寧！

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長發披肩，陽光灑在她的臉上，讓她本就美豔的容貌更添了幾分溫柔，與昨日在醫館中冰冷警惕的模樣截然不同。

而她的身邊，還牽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正是昨日那個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小男孩。

謝彥禮猛地勒住馬韁繩，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停了下來，他坐在馬背上，目光緊緊地盯著桑晚寧，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被濃濃的探究與複雜取代。

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偶遇桑晚寧，更讓他在意的是，她此刻的模樣，竟與夢中那個漸漸變得美豔的許霖音，重合在了一起。

桑晚寧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下意識地將知漁往身後又拉了拉，盡量擋住他的身影，眼神冰冷地看著謝彥禮，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謝公子。”

陸知漁被母親的動作弄得有些疑惑，他從桑晚寧的身後探出小腦袋，好奇地看著馬背上的謝彥禮，小小的眉頭微微皺起，總覺得這位公子的眼神怪怪的，讓他有些不舒服。

謝彥禮的目光落在陸知漁的臉上，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心中的疑雲越發濃重。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想問她是不是許霖音，想問這個孩子是誰。

可腦海中突然想起蕭景的信，想起自己還要去城外安排調查的事情，隻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問。

“桑大夫也來逛街？”

謝彥禮的聲音低沉，語氣複雜難辨，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桑晚寧，像是要透過她的偽裝，看到她的真實麵目。

桑晚寧不想與他過多糾纏，冷淡地說道：“陪小兒出來散心，謝公子若是有急事，便請自便吧。”

謝彥禮看著她明顯想要避開自己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隨即又被冰冷的理智取代。

他知道，此刻不是追問的時機，等他查清真相，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告辭。”謝彥禮對著桑晚寧微微頷首，隨即調轉馬頭，朝著城外的方向疾馳而去，背影匆匆，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直到謝彥禮的身影徹底消失，桑晚寧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般，雙腿微微發軟，手心也全是冷汗。

她緊緊地抱著陸知漁，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著，剛才那短暫的偶遇，幾乎讓她的偽裝徹底崩潰。

“娘親，你怎麼了？”

陸知漁感受到母親的緊張，擔憂地問道，“那個是娘親說的病的很重的病人？”

桑晚寧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摸了摸兒子的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娘親隻是有點累了，我們不逛了，娘親帶你回醫館，好不好？”

陸知漁乖巧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桑晚寧牽著兒子的手，快步朝著百草軒的方向走去，原本輕鬆的心情，此刻再次被濃重的不安所籠罩。

她知道，謝彥禮的疑心越來越重，而她與他的這場糾纏，恐怕還遠遠沒有結束。

回去的路上，桑晚寧的腳步匆匆，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閃過幾年前的片段。

桃花鎮的別院，滿院的桂花香，她蹲在藥爐邊，小心翼翼地給重傷的他煎藥，他偶爾睜開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幾分不耐，卻也未曾真正驅趕。

那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他，哪怕知道自己容貌醜陋，配不上他，也心甘情願地守在他身邊，隻盼著他能早日康複。

可如今想來，那些卑微的付出，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笑話，她忽得自嘲一笑，指尖微微收緊，牽著知漁的手也用了幾分力氣。

當年他身邊有宋清涵，那般才貌雙全、溫婉動人的女子，兩人站在一起，是人人豔羨的璧人，那時的他，看向宋清涵的眼神，滿是她從未得到過的溫柔與寵溺。

如今四年過去，他們恐怕早已成婚許久，過著琴瑟和鳴的日子，說不定，也有了一個和知漁差不多大的孩子，承歡膝下，享盡天倫。

而她，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一個早已被遺忘的醜丫頭罷了。

心頭的苦澀像是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得人喘不過氣。

可她很快斂了眼底的脆弱，暗暗告誡自己：忍過這幾個療程，待他體內餘毒徹底根除，便徹底斷了這孽緣，從此他歸他的朝堂，她守她的醫館與孩兒，再無半分牽扯，隻安穩度日便好。

謝彥禮騎著馬，在官道上日夜兼程，身後的兩名侍衛緊隨其後，揚起陣陣塵土。

他一身深色錦袍早已被風沙沾染，原本整齊的發髻也有些散亂，可那雙銳利的眼眸，卻始終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死死盯著前方的路，仿佛下一秒就要抵達目的地。

馬蹄聲噠噠，敲在青石板路上，也敲在謝彥禮的心上，勾起了他深埋心底四年的回憶。

四年前的桃花鎮，他從雲端跌落泥潭，身中劇毒，武功盡廢，雙腿癱瘓，被母妃棄之如敝履，隻能在偏僻的別院裏自生自滅。

是許霖音，那個滿臉斑痕、容貌醜陋的醫女，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照進了他灰暗的人生。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為他煎藥、換藥、針灸，為了給他找解毒的藥材，常常獨自一人深入深山，回來時身上總是帶著新的傷口。

她不僅照顧他的身體，還陪著他說話，給他講鎮上的趣事，哪怕他常常對她冷言冷語，甚至流露出嫌棄，她也從未抱怨過一句，眼底的執拗與溫柔，像是藏不住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