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虞朝,景祐三十年,會稽。
春和景明,天光波瀾不驚。
恒玄候墨家後院的一處大院中,傳來一道糯糯甜甜的計數聲。
“一,二,三,四...”
“十九。”
“對,十九,二十...”
“三十九。”
“對,三十九,四十...一百。”
小環估算了一下時間,然後兩隻大眼睛滿是崇拜的望向姑爺。
“姑爺,你手速居然那麼快,抄一百遍居然隻用了十天時間。”
“嗯嗯,你也是數算天才。”
雲翊強忍著笑意,同樣誇獎道。
“那是,大小姐也是這樣誇我的,不行,我要再數一遍。”
小環臉上布滿認真之色,低下頭又是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
看小環數著數著又出了錯。
雲翊也沒繼續搗亂,反正她數著數著就混了。
他身穿一件月白色儒袍,生得劍眉英目,發簪高高挽起,端的是濁世佳公子。
反觀小環則是一身立領斜襟襖裙,一雙秀氣的蓮花鞋。
腦後兩個小揪揪似的雙垂髻,讓她有些嬰兒肥的臉蛋顯得更加可愛。
看著門牆處那大紅喜慶的裝飾。
雲翊漸漸回想起這些天的日子。
就在十天前,他意外穿越成了一名逃婚失敗的贅婿。
當時從昏迷中剛醒來。
他見到的不是可愛的小丫鬟,而是眼神冷漠的墨家族人。
自己被幾個兵士壓在祠堂,全身都被捆住。
有的說這是辱沒墨家門堂,應偷偷將其杖斃,不讓事情外傳。
有的則說讓他脫光綁在柱子上。
祠堂裏麵人們議論紛紛,最次也是將他送回上京雲府。
雲翊剛想爭辯,就被兵士壓著,關入了幽暗牢室。
模模糊糊中他聽到有人攔責。
“夫妻本是一體,我二人既已婚配,那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那聲音清澈婉轉,但異常有力。
然後他就被放了出來,不過罰抄千遍家規並禁足。
雲翊本來以為這個懲罰很簡單。
直到筆墨紙硯通通搬上來,一上手,他才知道其中的難度。
一千遍家規,一篇一百二十字,總共十萬二千個字。
更何況還隻能用毛筆,用宣紙,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雲翊硬著頭皮寫了一些,邊寫邊向小環試探自己的消息。
再結合自己的相關記憶之後,他頓時感覺天塌了。
原來自己是上京有名的才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詩詞書法無一不長。
瓊山學府謝安先生甚至讚譽人如芝蘭玉樹,才如朗月入懷。
都快把自己形容成五百年一出的人物,以至於他這個普通人壓力山大,差一點就被小環發現真相。
上一個五百年一出的人是誰?
那可是心道流的開創者,正德年間,龍場悟道,聖人降世之王陽明。
自己能成這樣的人嗎?
雲翊的視線看向小環,恐怕隻有這個性情單純的丫頭才可能信吧。
至於自己拜堂成親的妻子?
那位16歲封剽姚校尉,率800騎兵深入漠北,斬敵兩千餘蠻族的女將墨沐韞。
若是被她看到自己奇形怪狀的字體,怕不是能把自己的腦袋當球踢。
還好經過十天的努力,自己現在的楷書已然小成。
姓名:雲翊
書道:小成(8/100)
字體:柳公權(熟練)
機緣:0
【每日情報·黃級下品:申時,恒玄侯大小姐墨雙兒清算侯府賬單,意外發現管家私自扣押下人酬金,遂將他逐出侯府,可獲10點機緣。】
雲翊掃了一眼,假裝沒看到,隨機麵板上虛擬數字開始倒數。
“十,九,八,七...”
【機緣+1。】
【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緣分不爭,萬物不長,此才白費機緣之人】
雲翊假裝沒有看到評價,隨手把機緣點數加到自己的書法上。
然後躺在躺椅上,趁小環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先行建言道:
“小環,你餓不餓?”
“餓。”
小環用手揉了揉肚子。
“那你去後廚看看,今天的飯怎麼樣了?”
“今天的飯老好吃了,特別是燉的老母雞,可香了。”
小環饞得連連點頭,急忙朝著後廚跑去。
看那架勢,開飯前的這些時候,她指定得在廚房偷偷先吃幾塊雞肉。
“還是躺著舒服啊!”
雲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
侯府規矩森嚴,要求一坐一立都有模有樣,可讓他受了不少罪。
抬頭望向天空,看著麵板。
他現在的書法已經大差不差,還差所謂的琴棋畫還有詩詞。
詩詞嘛,其實也沒什麼問題。
因為自己有前世記憶,上下五千年的古詩詞數不勝數,多如繁星。
其他的現在基本一竅不通,還需要掩飾一下,不能被人看出真相。
恍恍惚惚間,雲翊腦海中相關記憶碎片也隨之浮上心頭。
雲翊,字子川,景祐十二年生人,出生於上京雲家,父親乃是當代家主雲靈運。
雖說他隻是雲家庶子,但出生後也沒有短了金銀,日子還過得下去。
自小便聰明伶俐。
在家族學堂逐漸嶄露頭角之後,便進入學府精研琴棋書畫。
十歲,朝堂兵發北漠剿滅草原賊寇,他便寫出《隴西行·聞降笛》。
十二歲,父親奉命出使西域,他又寫出一篇《送於父使上京》,時人誇讚,稱他詩才兩全,孝悌無雙。
但這好似是一個轉折點。
先是母親意外患病亡故,接著二叔雲子凝出任河北宣化布政使,路途遙遠,極少回家,消息也很難傳遞。
故家中所有事務由大夫人王韻掌管。
由此開啟了雲翊的悲慘生涯。
被圈養家中整整三年,不能讀書,不能寫字,整日隻能望天苦歎,甚至連科舉考試都不讓參加。
本以為就此能熬過這些時日,等待曙光降臨之日,人生重開之時。
結果最後落的入贅的下場。
入贅之後,身為墨家贅婿終身無法參加科舉,無法做官,社會地位基本上是最低的一等,無人看得起。
忍,最終還是忍下。
報仇的念頭支撐著雲翊,他想著人生很長,有機會弄死王韻。
“可惜,你還是死了。”
雲翊默默的歎了口氣,自己能成功穿越,就代表原主已然被害死。
而且就在大婚當天晚上。
不知道被何等奇異的法訣控製,原主直接被其影響而逃婚,並且逃婚之後還就地解決了自己這個隱患。
如果不是“雲翊”又活了過來。
現在兩大侯府之間指定沒有這麼平靜,最起碼交惡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於墨沐韞都得背上毒寡婦的名號。
“我會幫你報仇的。”
雲翊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然後提筆碾墨,大手一甩,寫下: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紙已鳴廊,看取墨跡鬢上。”
“酒過不愁客少,月出過雲無妨,今日對影越府牆,把酒怡然飲唱。”
呼~
吹著吹宣紙上的墨跡,雲翊拿起紙稿,打量著自己手中所做的詩句。
不錯不錯,果然是才華橫溢。
但小環不知道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手上還拿著兩個大大的雞腿。
她識字不多,但認得越府牆。
猛的把雞腿塞到雲翊手裏,小環一邊啃著另一條大雞腿,一邊往外邊大聲驚呼:
“不好了,姑爺又要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