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懷瑜丟出一兩銀子給朱二,扯起書生就走。
圍觀眾人見狀,紛紛作勢預呼,卻被跟在沈懷瑜背後,刀疤滿臉的跛腳車夫嚇退。
沈懷瑜就這麼把書生扯上了馬車。
“掉頭,去狀元樓。”在馬車中坐穩後,沈懷瑜對車夫淡淡道。
狀元樓是沈氏在盛京的產業之一,常年排名盛京酒樓前幾。
沈氏一般家族聚會,都會選在此處。
馬車中的書生一臉驚疑不定,他偷眼看向那仙子一般的姑娘,心臟沒來由狂跳兩下。
許是看到書生略顯窘迫的表情,沈懷瑜向他露出一抹淡笑。
“頭上的傷可還緊要?”
書生抱著破舊的包裹,身軀一震。
他滿麵通紅,伸手摸了摸額頭傷口,顫抖道:“並無大礙,已經結痂了,小姐......”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仙子隻是對自己點頭,然後閉目養神,就再不敢多說什麼。
好在這讓人如坐針氈的路程並不算長,很快就到了狀元樓。
書生跟著沈懷瑜下車,眼前這奢華的酒樓讓書生瞪大雙目。
四個大紅燈籠掛在誇張的門臉前,這說明眼前的酒樓是盛京頂流的排場。
東西南北,各式大菜,都能信手拈來。
雖距離晚飯還有些時間,但大堂已然坐的差不多了。
“公子,請隨我來。”一個小廝將書生思緒喚醒。
他跟著小廝一路往上,竟來到了狀元樓的頂層。
頂層隻有一個包廂,這是沈氏族人自留的位置。
從包廂往下看,盛京繁華盡收眼底,與遠處皇宮遙遙相對,使人憑空生出一股豪氣。
書生小心翼翼坐下,心中思慮萬千,他現在如墜夢境,全然不知道怎麼回事。
坐在圓桌另一側的沈懷瑜肌膚似雪,眸色如水,她隨意吩咐了小廝幾句,小廝退下,整個房間就隻剩她和書生二人。
房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略顯尷尬。
可沈懷瑜的內心,遠不是她麵上表現的這般沉靜。
若不是前世五年苗寨曆練,說不定此刻她都已經跳起來了。
眼前這人,前世可是大大的有名,是整個大雍,乃至北荻、南蠻都如雷貫耳的男子。
顧景瀾。
財能通神,前世顧景瀾被稱為大雍財神,號稱財貨通衢九州。
而更讓人驚奇的是,這驚人的財富,竟是短短五年內積攢起來的,著實叫人覺著可怕。
這還不是沈懷瑜最看重的。
前世在苗寨時,生計艱難,她曾和苗民下山劫掠,恰好碰到顧景瀾商隊,一番亂戰,苗民死傷慘重,所有人都被包圍,就在那時,沈懷瑜第一次見到了顧景瀾。
那時他一身玄色大氅,一支九梁錯金銀冠,似星子落入墨玉河,眉峰飛斜入鬢,眼尾卻微微下垂,偏生眼瞳是極深的琥珀金,讓人一眼便不敢忘記。
他並未為難沈懷瑜和苗民,隻說自己是來開拓苗疆市場,若是苗民信得過自己,便有生意與他們做。
沈懷瑜被推出來和顧景瀾談判,這人價錢給的極為公道,一些苗寨特產和草藥都被他收走,自那之後,苗寨才漸漸恢複生機。
那次相見之後,沈懷瑜便留心了顧景瀾的消息,他身世神秘,財富驚人,最讓人稱道的是,他似乎是西王塗靖燁的謀主,就是他的謀劃,才讓塗靖燁在奪嫡之中獲勝,登基為帝。
他的敵人怕他極了,大雍之內也都稱他為——黑衣卿相。
重生歸來,沈懷瑜沒想到現在的顧景瀾,竟是個連二錢銀子都付不出的貧困書生。
麵對前世曾放自己一馬的奇男子,沈懷瑜下意識就想要幫他解圍。
可當心緒平複,她又覺得自己此舉多少有些冒失,現在頗有些進退失據。
隨著小廝再次出現,肥雞美酒輪番擺上桌麵,顧景瀾雙目瞪大,喉結滾動。
他這三日也就吃了半塊麩烙,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沈懷瑜對著他伸了伸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顧景瀾幾乎是立刻拿起筷子,夾向肥美雞腿。
可在筷子就要觸碰肥雞之時,他卻定住了。
收回筷子的手是顫抖的,他將筷子放下,咽了一口唾沫,站起身,對著沈懷瑜拱手。
“小姐,在下身無長物,不過是一落魄書生,小姐替在下解圍,在下不勝感激,隻是......”
他望向滿桌珍饈,眼中閃過艱難神色。
“隻是,不知我與小姐有什麼過往,竟讓小姐為某做到這種地步,若是小姐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不妨明說,不然顧某享用此等美食也不安心。”
沈懷瑜眼中異彩連連。
之前聽朱二與圍觀之人對話,她就知道顧景瀾這幾日過的應該極痛苦。
可麵對美食當前,鉤住人心底最大的欲望之時,他竟還能控製住自己。
就這份定力,已是常人難望其項背。
沈懷瑜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顧公子多慮了,小女子並不需要先生做什麼,這桌菜肴,也不止是為先生做的,江湖路遠,相識便是緣分,一頓飯而已,先生不必客氣。”
顧景瀾聞言,再也控製不住,他匆忙施了一禮,大肆朵頤起來。
一隻整雞,很快就被他全部吃光,他大呼一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隨即,劇烈的咳嗽聲傳來,咳的他滿臉通紅。
沈懷瑜怔住,她記得顧景瀾酒量極大,為何......
顧景瀾似也覺得羞愧,指著酒杯道:“這酒太烈了。”
沈懷瑜一愣,這才想起,怕是小廝見到是自己來,將自己最愛的邊地燒刀子給拿了上來。
這酒常人確實覺得辛辣無比,卻是她從小就喝慣了的。
沈懷瑜拍了拍手,小廝應聲而入。
“去,拿一壺最好的藍橋風月來。”
小廝飛快離去,顧景瀾眸色一緊,這藍橋風月他可是知道,一壺就要紋銀百兩。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顧景瀾終於吃飽。
沈懷瑜隻夾了兩三筷子,便正坐盯著顧景瀾看。
顧景瀾擦了擦嘴,又倒了一杯燒刀子,一飲而盡。
辛辣感穿喉而過,胸腹如有一團烈火。
他站起身,麵向沈懷瑜,這時候沈懷瑜才發現,他那琥珀金的眼瞳竟滑落一滴清淚。
他掀起下擺,單膝下跪,雙手抱拳。
“多謝小姐的一飯之恩,若小姐不棄,顧某願為小姐鞍前馬後,披肝瀝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