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元十五年,大雍京城。
馬車剛停穩,青黛就掀開車簾跳下去,看清門楣上的牌匾後,氣鼓鼓地說道:“小姐!這分明是咱們鎮國公府,怎麼掛著‘尚書府’的牌匾?老爺當年不過說讓他們暫住!”
車中女子聞聲輕抬玉指,掀開車簾。
天光斜斜潑灑進來,隻見車中女子眉若遠山,唇凝丹砂,膚瑩勝雪,顧盼間明眸生輝,難掩傾城之色。
“青黛,”她的聲音帶著莫名的冷意,“現在是哪一年?”
青黛愣了愣,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小姐怎麼啦?洪元十五年啊!咱們剛從漠北回京,你忘啦?”
洪元十五年。
宴清禾指尖驟然收緊,指甲掐進掌心的刺痛感無比清晰——不是夢,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在宴家滿門抄斬的兩年前!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她宴清禾是鎮國公府嫡女,母親早逝,兄長天生腿疾。
為撐住門楣,她三歲習武,五歲通兵法,十二歲敢上陣殺敵,及笄之年帶著數千精兵斬了韃靼王子的首級,既立了天才將軍之名,更堵死了“女子不能為將”的閑言。
曆經大小戰役,在邊境聲名赫赫,較之父親也是不遑多讓!
皇帝忌憚宴家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又因邊境未定不敢收回兵權,三番五次暗示聯姻。
父親秉性忠直,不願犧牲她的幸福,多次拒絕,皇帝疑心更重,京城構陷者更多。
為保家族平安,也為了父親能夠安心抗擊韃靼,她對父兄謊稱心悅太子,從漠北回到京中。她聽聞太子賢明,便坦然相告家中處境,願嫁入東宮,助他穩固朝局。
那兩年,她卸下戎裝換上羅裙,學著京城貴女描眉點唇,在朝堂內外為太子悉心籌謀。隻盼著這位她認定的明君,能念在她一片赤誠,護她家族周全。
“清禾,我若負你,若害宴家,天誅地滅。”
她信了。
直到大婚那日,太子已登基為帝,宴清禾穿著大紅嫁衣站在宴府前廳,他親手將長劍刺入她的心口。
“宴家通敵叛國,意圖謀反——滿門抄斬,殺無赦!”
看著宴家人一個個死在她麵前,宴清禾幾乎崩潰:“沈翊為什麼!我宴家哪裏對不起你!”
撕去往日溫柔的假麵,沈翊將長劍又刺進幾分,狠戾地說道:“宴清禾,你太聰明,也太能隱忍。但是那邊境數十萬宴家軍,朕該如何安心,你們宴家人必須死!”
血染紅了鎮國公府,入目全是刺眼的紅,父兄被萬箭穿心,倒在血泊裏。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青黛慌張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怎麼哭了,是不是這群人氣著你了?我這就帶人把牌匾摘了,把尚書府的人打出去!”
說話間已經招呼宴家親衛,準備大幹一場。
宴清禾抬手按住青黛的手腕,指腹的溫度讓她混沌的心神清明了幾分,隱去淚光。
青黛也還沒事,還活生生的站在她麵前,青黛和她自幼相識,與其說是主仆,不如說是姐妹,大婚那日比她還開心幾分。
青黛看到自己被殺,當即要和沈翊同歸於盡,卻被太子侍衛亂刀砍死,死不瞑目,所幸如今都還來得及。
“青黛,我沒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
一開始她就看錯了人,她的思慮和謀劃,被她親手鋪陳在沈翊麵前,最終化作了刺向宴家的一把刀!
沈翊不相信宴家的赤忱忠心,以為她是別有圖謀,一門心思覬覦權位,妄圖染指江山。
從始至終,沈翊每一句誓言的背後,都隻有對她、對宴家的利用。
兩年,足夠了。
既然宴家百般求全,還是落得那麼個下場,那她便不再委曲求全,非得憑著兩世經驗掀翻舊局。
不過片刻,宴清禾就想明白了如今的境遇,她看著麵前的尚書府,便從這開始吧。
“我想起來了,這尚書夫人是太子的姨母。”青黛忿忿不平地回想著京城達官貴人的消息。
“小姐是不是擔心得罪太子?但是也不能讓小姐白白被人欺負,我派人暗中把這狗尚書打一頓?”
宴清禾起身下了馬車,嘴角已噙著一抹笑意,語氣從容地說道:“我們當麵打!”
上一世她正是顧及兵部尚書和太子的關係,沒有要回本屬於宴家的鎮國公府,後來太子把宴家隨便打發到了另一處,也是鎮國公府滿門被殺之地,如今怎麼可能還去。
而且這兵部尚書林胡安頻頻給父親使絆子,妄圖取宴家而代之,上一世宴家的滅亡他絕對添了一把火。
“啊?”青黛有些驚訝,小姐之前明明說讓他們都小心行事,不要招惹大人物。
不過,不管那麼多,小姐說什麼是什麼,別的不行,打架她擅長。
她們已在這待了一會,尚書府侍衛圍了上來,為首侍衛趾高氣昂地問:“你們是何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誰準你們停留的!”
說話間,氣勢洶洶拔劍指著宴清禾。
“這是你姑奶奶!”青黛怎麼能見得,反手擊落了侍衛手中的劍,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青黛不可動武,我同他好好說”宴清禾伸手攔住了青黛,垂眸含笑看著為首的侍衛,“能否勞煩通傳林尚書?我向他拿些東西。”
那侍衛本來被一腳踹倒,他還有些驚懼,以為是不認識的京中大人物,如今看宴清禾溫言細語,卻又有了底氣。
待旁邊的人將他攙扶起來,他氣焰更盛,“大人豈是你想見就見,我看是想借機攀附高枝吧!”
接著打量起來,確定不曾在京城中見過宴清禾一行人。
目光落到宴清禾的身上,眯眼舔唇,語氣輕佻:“我看你有幾分姿色,不如跟了我,管家是我叔叔,如果我心情好,或許能讓你見大人幾麵”。
“就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小娘們,不如跟了我們算了”尚書府侍衛們不禁笑了起來,言語越發肆意。
“看來是說不通了,而且嘴還那麼不老實。”宴清禾並未動怒,笑得越發動人“先禮後兵,禮完了,給我打!”
話音一落,宴家親衛齊齊出手,他們本就是戰場上廝殺出來最頂尖的士兵,京城這些侍衛自然對付不了。
親衛並未用兵刃,不過半刻就將他們全部製服。
拳法淩厲,打得侍衛們連連求饒,“小姐我錯了,我們去通傳,別打了,別打了!”
宴清禾抬手輕揮,指尖劃過鬢邊碎發,聲音脆朗:“不用了,一會林尚書自會出來,你們喊大聲些。”
這些欺軟怕硬的侍衛,平日裏狐假虎威慣了,給點教訓也好。
門口的小廝,慌忙跑去稟報此事。
此刻府中,本在和姨娘溫柔小意的兵部尚書林胡安拍案而起,震得桌上茶杯輕顫。
“哪裏來的豎子敢來我尚書府放肆!走,我倒是要看看什麼人!”
言罷,帶人怒氣衝衝地甩袖向外走去,還沒到府門,就聽到外麵的喊叫聲,腳步更快。
宴清禾不知道從哪找來了椅子,直接坐在門口,單手扶額,閉目養神,侍衛被揍得哭爹喊娘,周圍已聚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這是哪家的小姑娘敢來尚書府門口鬧事?”
“嘖嘖嘖,敢得罪林尚書怕是得香消玉殞咯。”
“也是解氣,上次我就路過門口,尚書府的人就給我抓起來送去衙門,非說我形跡可疑。”
堂堂尚書府門前鬧得和菜市場一樣。
林胡安出門看到的正是這場景,額角青筋暴起,“住手!我尚書府,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撒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