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廚房裏走出來的不是奶奶,而是許愛華。
我的父親。
他係著奶奶的碎花圍裙,手裏端著一碟鹹菜,臉上堆著刻意討好的笑。
“子硯醒啦?爸給你做了早飯,快趁熱吃。”
我站在原地,渾身血液倒流。
“奶奶?”
我的聲音冷得自己都陌生。
周春香從衛生間挪出來,不敢看我,低著頭搓手。
“子硯,你爸他昨晚在樓下蹲了一夜,凍得直哆嗦。我實在不忍心就讓他進來暖和暖和。”
許愛華趕緊放下盤子,眼眶說紅就紅。
“兒子,爸知道錯了。爸這回真的戒了,你看------”
他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界麵遞過來。
“這是戒賭APP,我都打卡三十天了。”
“爸還找了份超市理貨員的工作,雖然錢不多,但夠生活了。爸就是想彌補你。”
我看著他手機屏幕上那個粗製濫造的打卡記錄,笑了。
“許愛華,你演夠了嗎?”
我把手機摔回他懷裏,“現在,滾出我家。”
許愛華臉色一變,隨即哭得更凶。
“子硯,爸是真心改過啊!你給爸一個機會,爸以後一定好好疼你,補償你。”
“補償?”
我逼近一步,“我小學六年級肺炎住院七天,你在哪兒?在牌桌上!”
“我中考那天發燒39度,你記得你說什麼嗎?‘考不上就早點打工,還能貼補家用’!”
我轉向奶奶,聲音發抖。
“您讓他進來的?您明明知道他是什麼人!”
周春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子硯,奶奶求你了,他畢竟是我兒子,是你爸啊!”
“你看他這麼冷的天在外麵凍著,萬一出點事,你讓奶奶怎麼活?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奶奶怎麼選?”
我看著她花白的頭頂,看著地上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變形的手。
十五年前,就是這雙手,在冬天冰冷的水裏給我洗校服。
也是這雙手,在我發燒時整夜不睡給我換毛巾。
我的心像被撕成兩半。
最後,我閉上眼。
從錢包裏掏出所有現金,扔在許愛華腳下。
“五千塊,拿去租個房子,找份正經工作,別再讓我看見你。”
許愛華眼睛一亮,迅速撿起錢塞進兜裏。
“謝謝兒子,爸一定改!等爸安頓好了,再來看你和奶奶。”
“你敢來,我就報警。”
我盯著他,“我說到做到。”
許愛華訕訕地閉嘴,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門關上的瞬間,我癱坐在椅子上。
周春香爬起來,想碰我,又不敢。
“子硯,對不起,奶奶對不起你.....”
“奶奶,”我疲憊地打斷她,“這事過了,我們過年。”
那頓早飯,誰也沒再動一口。
這個年,過得異常安靜。
奶奶小心翼翼,不再提許愛華。
我照常上班下班,給家裏添置年貨,陪奶奶看春晚。
表麵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但我心裏那根弦,始終繃著,許愛華不會這麼容易放棄,我太了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