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菜市場撿到了一個錢包,打開一看,現金三萬多,裏麵有一張名片。
我立刻打電話過去:“喂,是李總嗎?我撿到您錢包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聲音:“哦?在哪兒呢?”
我報了地址,他讓我原地等著。
半小時後,一輛金杯車停在我麵前,下來一個戴金鏈子的胖子,身後跟著兩個花臂壯漢。
“錢包呢?”
胖子就是李總,他上下打量我。
我趕緊把錢包遞過去。
他當著我的麵點了一遍錢,然後臉色一沉:
“不對啊,我錢包裏有五萬,怎麼就剩三萬了?”
我懵了:“不可能!我撿到就沒動過!”
李總冷笑一聲,把錢包扔到我臉上:
“沒動過?錢長腿自己跑了?”
“我告訴你,今天你要麼把那兩萬塊吐出來,要麼就跟我走一趟。”
“我讓你知道花臂大哥的紋身是怎麼刻上去的!”
兩個壯漢圍住了我,周圍的喧囂遠去,我隻聽見自己的心跳。
但我卻笑了。
我叫陳安,職業是工地搬磚的,但我有個業餘愛好——研究社會工程學和各種騙局。
這種“丟錢包”的仙人跳,我在論壇裏拆解過不下八十回。
1
“哎喲!”
花臂大哥的手還沒碰到我,我就順勢一倒,摔在濕漉漉的菜葉堆裏。
我穿著迷彩服腳上是開口的解放鞋,往地上一躺,活脫脫一個被欺淩的民工。
“打人啦!撿了錢包還被老板打人啦!”
我扯著嗓子嚎,工地喊號子練出來的穿透力,又摻雜著恰到好處的哭腔。
菜市場最不缺看熱鬧和打抱不平的大爺大媽。
我這一嗓子,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賣菜的、買菜的、路過的,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過來。
那個準備動手的花臂大哥徹底傻了,手還尷尬地停在半空:
“我操,我他媽碰都沒碰到你!”
李總氣得指著我破口大罵:
“都別信他!這小子偷我錢!”
“他偷了我兩萬塊還在這兒碰瓷!”
我捂著胸口,表情痛苦,氣若遊絲地從內兜裏掏出一個破舊的手機。
“我......我沒偷錢......”
“我撿到錢包第一時間就給他打電話了......”
“我......我還開了錄音......想著萬一遇上好人要給感謝費......”
“能當個證據......”
“誰知道......他上來就訛我......”
我按下了播放鍵,傳出我跟李總的通話錄音。
周圍的大爺大媽立刻炸了鍋。
“聽見了沒?這小夥子撿到就打電話了,多老實啊!”
“是啊,這老板上來就說丟了兩萬,這不是明擺著訛人嗎?”
“還帶兩個打手,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想欺負我們外地人?”
李總臉色一滯,還在嘴硬:
“錄音能說明什麼?你可以在給我打電話前就偷了!”
我突然不喘了,從地上坐起來看著他。
《民法典》第一千零九條規定,拾得遺失物,應當返還權利人。”
“權利人領取遺失物時,應當向拾得人或者有關部門支付保管遺失物等支出的必要費用。”
“我一沒跟你要保管費,二沒跟你要感謝費,你反過來訛我兩萬?”
我語速極快,吐字清晰,這法條是我昨晚看《今日說法》剛記下的。
一個戴眼鏡的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立刻附和:
“對!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條,敲詐勒索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兩萬塊,已經構成‘數額較大’了!”
人群的聲浪更高了,指責聲將李總淹沒。
2
李總額頭上開始冒汗。
他知道,今天想靠嚇唬是帶不走我了。
他眼神凶狠地瞪了我一眼。
“行,你小子有種!”
他抓起手機,撥通了110。
“你不是懂法嗎?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來查!”
“我倒要看看,警察是信我這個納稅大戶,還是信你一個碰瓷的泥腿子!”
“好啊,報警!”
我比他還大聲,一把搶過旁邊大媽手裏的一根黃瓜,指著他。
“今天警察不來,你就是我孫子!”
等待警察的時間裏,李總不停地打電話,壓低聲音,時不時用怨毒的眼神瞟我。
我知道,他是在搖人。
果然,不到十分鐘,警車沒到,一輛黑色的老款帕薩特卻疾馳而來,一個急刹停在了金杯旁邊。
車上下來一個穿著夾克、剃著板寸的中年男人。
他比李總精悍得多,眼神銳利,太陽穴微微鼓起,是個練家子。
“強哥!”
李總立刻迎了上去,指著我告狀。
“這小子不識抬舉!”
強哥沒理他,徑直走到我麵前,蹲了下來,擠出個難看的笑:
“兄弟,麵生啊。哪個工地的?我是老王介紹來的。”
老王是我們工地的包工頭。
“我不認識什麼老王。”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隻認識警察叔叔。”
強哥的笑容僵住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冷了下來:
“兄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今天這事,是個誤會。你把電話錄音刪了,我們再給你兩千塊辛苦費,這事就算了了。”
“不然,這片工地,你以後可能就待不下去了。”
“兩千?你打發叫花子呢?”
“我今天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名譽損失費,加起來沒兩萬,這事兒沒完。”
強哥臉色一變,立刻轉身,對李總低聲罵道:
“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
說完,他轉身就想上車走人。
“別走啊!”
我衝著他的背影大喊。
“警察來了,正好做個見證,看看到底是誰敲詐勒索,誰在威脅恐嚇!”
兩個警察下了車,看到這劍拔弩張的場麵,立刻走了過來。
“誰報的警?”
“我!”
李總硬著頭皮迎上去。
我沒等他說完,直接把我的手機遞了過去:
“警察叔叔,這是他剛才威脅我的錄音,還有他同夥的。”
“他們不僅想訛我兩萬,還想花兩千塊讓我刪證據,還威脅我在這一帶混不下去!”
我把我手機裏存的幾段錄音一股腦全播放了出來,整個菜市場都聽得一清二楚。
強哥那隻剛拉開車門的手,徹底僵住了。
警察聽完錄音,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看向強哥和李總:
“行啊二位,挺能耐啊。走吧,跟我們回所裏好好聊聊?”
到了派出所,李總因為敲詐勒索證據確鑿,被當場拘留。
而強哥,一個穿著西裝的律師很快就來保釋了他。
他出來時隔著玻璃看了我一眼,眼神怨毒。
我走出派出所大門,天已經黑了。
我知道,這事沒完。而是走進一個網吧,開了一台機子。
打開了一個簡陋的本地論壇,用一個新注冊的馬甲,發了個帖子。
【標題:震驚!在菜市場撿錢包,竟被“宏發集團”項目經理當場仙人跳並威脅!】
帖子裏,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隱去了警察和強哥的部分,隻把矛頭對準李軍和“宏發集團”。
這是試探。
我要看看,這張網背後,到底有多深。
3
帖子發出去,一夜之間就火了。
“宏發集團”在本地名聲本就不好,專幹暴力拆遷的勾當。
我的帖子瞬間引爆了網絡輿論。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陳安是吧?我是張強。”
電話那頭的聲音冰冷刺骨。
“小子,你很會玩,居然還懂得上網發帖。”
“帖子刪了,來我公司一趟,我們當麵聊聊。”
“如果我不呢?”
“不?”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笑。
“你工地的包工頭老王,今天早上被我們‘請’來喝茶了。”
“你那個破舊的出租屋,我們的人也去‘拜訪’過了。”
“你不想你的生活,變得一團糟吧?”
他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手心全是汗。
他們動作太快了。
下午兩點,我準時出現在“宏發拆滾公司”樓下。
這是一棟六層小樓,門口兩個巨大的石獅子。
我被帶到頂樓的辦公室。
張強坐在老板椅上,手裏盤著核桃。
他抬起眼皮,指了指對麵的沙發。
我站在辦公室中央。
“帖子刪了,手機給我,這事就算了。”
張強開門見山。
“強哥,你是不是覺得,吃定我了?”
張強眉頭一皺。
我從懷裏掏出兩個手機。
一個是我那台立下汗馬功勞的手機,另一個,是昨天剛用花唄分期買的最新款智能手機。
我按亮智能手機的屏幕,上麵是一個直播軟件的界麵。
在線人數:1.2萬。
直播間的標題寫著——【單刀赴會!農民工勇闖涉黑公司總部!】
“你他媽的敢直播?”
張強終於變了臉色,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咆哮道。
“為什麼不敢?”
“強哥,現在有一萬多名網友在看著我們。你剛才說的每一句話,他們都聽見了。”
我以為他會暴怒,會砸東西,會叫人把我打個半死。
但他沒有。
他死死地盯了我三秒,臉上的暴怒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古怪的笑容。
張強突然鼓起掌來。
“演得不錯!演得真不錯!”
他走到我麵前,對著我手機的攝像頭,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各位網友,大家好,我是宏發集團的負責人張強。”
“大家別誤會,今天這不是什麼‘勇闖虎穴’。”
“而是我們公司和陳安先生,聯合搞的一場反詐騙普法直播!”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凝固了。
張強拿起桌上的茶壺,親手給我倒了一杯茶,遞到我手裏:
“陳安先生,是我們特意請來的演員。”
“他剛才扮演的,就是一個遭遇‘仙人跳’後,如何利用網絡輿論保護自己的角色。”
“大家看,他演得多好!把一個底層人民的無助和機智,表現得淋漓盡致!”
“來,大家給我們的陳安老師點點讚!”
我端著那杯滾燙的茶,手都僵住了。
我所有的預案裏,都沒有這一條。
他竟然反過來利用我的直播,把我打成了一個配合他演戲的“演員”?
直播間的風向瞬間變了。
“我操!搞了半天是劇本?”
“我就說嘛,哪有這麼牛逼的農民工!”
“這老板可以啊,危機公關滿分!”
“@陳安,騙子!取關了!”
張強看著我錯愕的臉,湊到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小子,跟我玩?你還嫩了點。”
“現在,要麼你配合我把這場戲演完,要麼,我就告訴所有人,你為了當網紅,惡意誹謗我們公司。”
“你猜,大家會信誰?”
手機屏幕上,“騙子”、“劇本”的彈幕飛速滾動。
4
我幾乎是逃出宏發大廈的。
身後,是張強肆無忌憚的笑聲。
網上,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劇本狗”、“炒作狂”。
之前支持我的網友,現在罵得比誰都凶。
我之前發的帖子下麵,全是嘲諷和謾罵。
我躲在一家不需要身份證的黑旅館裏,整整一天沒出門。
失敗感將我淹沒。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認輸。
深夜,我用旅館的公共電話,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
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而警惕的聲音。
我壓低聲音。“石匠。”
電話那頭沉默了。
良久,才傳來一聲歎息:
“你不是已經金盆洗手,去砌牆了嗎?怎麼又惹上麻煩了?”
“老鬼,我需要你的幫助。”
“幫我查一個人,張強,宏發集團的老板。還有,他最近在做什麼項目。”
“查他?不便宜。這孫子背景很深,黑白兩道通吃。”
“錢不是問題。”
我報上一個海外銀行的賬戶。
“這是我以前的積蓄。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行。三天後給你消息。”
老鬼掛了電話。
這三天,我過得像個逃犯。
我換了三個住處,每次出門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張強沒有再找我,他似乎已經忘了我。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某個角落裏盯著我,隻要我再敢露頭,他就會給我致命一擊。
第三天晚上,老鬼的消息來了。
是一封加密郵件。
【目標:張強,真名張強,退伍軍人,靠暴力拆遷起家。
宏發集團隻是他的一個殼,背後牽扯到一個叫“董事長”的神秘人物。】
【近期項目:城南棚戶區改造。遇到一個硬釘子,一戶姓王的人家,戶主王大錘。
李軍那個仙人跳的局,本來是給王大錘的兒子準備的,想用案底逼他們家就範。
你隻是碰巧撿了錢包,成了計劃外的棋子。】
【附加情報:王家已被斷水斷電半個月,張強派人二十四小時騷擾,往院子裏扔死貓,半夜砸玻璃。
王大錘的孫女有先天性心臟病,前幾天因為驚嚇過度,送醫院搶救了。】
看完郵件,我手腳冰涼。
原來是這樣。
我所有的“勝利”,都踩在了別人的血淚上。
真正的戰場,在那個我看不見的角落。
那個叫王大錘的老人,才是真正承受著一切的人。
我刪掉郵件,走出黑旅館。
我有了新的計劃。
既然你把我打成“演員”,那我就把真正的“悲劇”,血淋淋地撕開,擺在所有人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