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郊一處自建房因山體滑坡被埋,戶主是我爸。
我隨救援隊一起參與救援,繼母在現場哭天搶地,不停亂指救援區域,拖延了黃金救援時間。
我推開她,憑記憶朝我爸書房位置挖去。
她卻陰冷地貼近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別白費力氣了,斷氣前我就給他補了兩鍬土,拆遷款都是我的了!”
1
“隊長!隊長你們快點啊!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瘋了一樣衝過警戒線,聲音嘶啞。
泥石流混著暴雨,將山腳下我家的二層小樓吞得隻剩一個角。
黃色的泥漿還在緩緩流動,救援隊的探照燈在夜色裏晃動,每一束光都像一把刀,割在我的心上。
“哎,你這姑娘怎麼回事!說了不許進來!”
一個救援隊員攔住了我。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淒厲的哭聲就傳了過來。
“我的天爺啊!老岑!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啊!你讓我跟孩子可怎麼活啊!”
繼母柳芳撲在泥地裏,半邊身子都是泥,捶胸頓足,哭得撕心裂肺。
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主心骨,連滾帶爬地過來抓住我。
“小溪!你爸......你爸他還在客廳啊!他跟我說要去客廳看電視的!你們快去挖客廳啊!”
她抓著救援隊長的胳膊,胡亂地指著一個方向。
那裏是廚房,離我爸的書房隔了十萬八千裏。
我爸從不看電視,他有空隻會在書房裏看書寫字。
我心裏一沉,用力掰開她的手。
“你胡說!我爸肯定在書房!隊長,往後麵挖,書房在後院!”
柳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
“岑溪你安的什麼心!你爸就在客廳!我親眼看見的!你想害死他嗎!”
“你是不是就盼著他死!你好分拆遷款!”
她哭喊著,引來周圍所有人的側目。
救援隊長皺著眉,顯然被她“悲痛”的模樣影響了。
“家屬請冷靜,我們會根據情況判斷的。”
“隊長,她指的方向是錯的!我爸的書房在那邊!”我指著小樓的背麵。
柳芳卻死死拖住我,不讓我靠近。
她整個人貼了上來,用那張哭花了的臉對著我。
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耳邊,說出的話卻比這十二月的雨夜還要冰冷。
“別白費力氣了。”
“斷氣前我就給他補了兩鍬土,拆遷款都是我的了!”
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猛地推開她,她踉蹌著摔在泥地裏,哭聲卻一點沒停,反而更大了。
“哎喲!打人了!這沒良心的白眼狼啊!你爸屍骨未寒,你就要打死我啊!”
周圍的議論聲像針一樣紮過來。
“這姑娘怎麼這樣啊,對自己後媽動手。”
“看著文文靜靜的,心真狠。”
我顧不上了,搶過一個隊員手裏的工兵鏟,瘋了一樣衝向後院的方向。
“我爸在書房!我自己挖!”
泥土混著雨水,冰冷又沉重。
我不管不顧,一鏟一鏟地往下刨。
我知道,多浪費一秒,我爸生還的希望就渺小一分。
“攔住她!她瘋了!”
柳芳的尖叫聲在身後響起。
兩個救援隊員衝過來,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
“姑娘,你冷靜點!這裏很危險,隨時可能二次滑坡!”
“放開我!我爸就在下麵!”我拚命掙紮,指甲在隊員的胳膊上劃出血痕。
柳芳衝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眼神卻怨毒無比。
她對著救援隊長哭訴:“隊長,你們別怪她,這孩子......這孩子恨我們,恨他爸要把拆遷款的大頭留給我兒子......”
“她肯定是想......想毀掉這裏,讓我們什麼都拿不到!”
2
“你血口噴人!”
我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巨石。
我爸什麼時候說過要把錢給柳芳的兒子柳宇?
柳宇是她帶來的拖油瓶,二十好幾的人了,整天遊手好閑,我爸為了他沒少操心,怎麼可能把安身立命的錢給他!
救援隊長張隊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懷疑和審視。
“小姑娘,你繼母說的是真的嗎?”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我嘶吼著,“她就是想拖延時間,她想我爸死!”
柳芳哭得更厲害了,整個人軟倒在地上,仿佛承受不住這天大的冤枉。
“我沒有啊......老岑,你聽聽啊,你親女兒是怎麼汙蔑我的啊......”
“隊長,我丈夫昨天才跟我說,這房子要拆遷了,能賠不少錢。他說小溪一個女孩子,以後總是要嫁人的,就想著把錢多留點給我兒子柳宇娶媳婦用......”
“這孩子估計是聽到了,心裏不平衡......所以才......才這麼激動......”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瞥我,眼底的得意像毒蛇的信子。
她太會演了。
幾句話,就把我塑造成了一個因為嫉妒和貪婪而失去理智的惡毒女兒。
周圍的鄰居和親戚也圍了上來,大多是柳芳那邊的人。
一個胖女人,是柳芳的表姐,立刻幫腔。
“就是啊張隊,我們都知道,小溪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老岑為她操碎了心。”
“是啊,柳芳對她掏心掏肺,比親媽還好,結果養出個白眼狼。”
“為了錢,連親爹的命都不管了,真是作孽啊!”
一句句指責像刀子一樣捅進我的心臟。
我百口莫辯,隻能徒勞地解釋。
“不是的!我沒有!是她!是她說她親手埋了我爸!”
我的聲音在柳芳震天的哭嚎和眾人的竊竊私語中,顯得那麼微弱,那麼可笑。
柳芳聽到我的話,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猛地從地上彈起來。
“岑溪!你怎麼能這麼歹毒!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她衝到我麵前,揚手就要打我。
張隊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
“都冷靜一下!”
他臉色鐵青,顯然對我們這場鬧劇失去了耐心。
他轉向我,語氣嚴厲。
“這位家屬,請你立刻離開現場!你的行為已經嚴重幹擾了我們的救援工作!”
“如果你再胡攪蠻纏,我們就隻能報警處理了!”
說完,他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把她帶出去!”
兩個隊員再次架住我,力氣大得我無法反抗。
我被他們拖著往外走,雙腳在泥地裏劃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我回頭,絕望地看著那片廢墟。
柳芳站在那裏,對著我露出了一個勝利的微笑。
她抬起手,朝著挖掘機一指。
“隊長,快,從這邊挖!我丈夫肯定就在這下麵!”
挖掘機的轟鳴聲再次響起,巨大的鏟鬥砸向她指的那片區域。
一下,又一下。
砸在我心上。
那裏是錯的。
全都是錯的!
3
“放開我!你們會害死他的!”
我用盡全身力氣掙紮,卻隻是徒勞。
我被兩個身強力壯的隊員死死按在警戒線外的車裏,隻能眼睜睜看著挖掘機在柳芳的指揮下,一下下刨著堅硬的泥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雨越下越大,衝刷著車窗,模糊了我的視線,也像是在衝刷我爸生還的最後希望。
柳芳還在現場“盡心盡力”地指揮著。
她一會兒說挖得太深,一會兒說挖得太淺,一會兒又讓挖掘機換個方向。
她就像一個專業的導演,指揮著一場謀殺。
我心急如焚,掏出手機,顫抖著撥打110。
“喂,警察同誌,我要報警!這裏有人故意阻撓救援,意圖謀殺!”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冷靜:“女士,請您說清楚具體地址和情況。”
我剛報出地址,車門就被拉開了。
張隊那張寫滿不耐的臉出現在我麵前。
他一把奪過我的手機,直接掛斷。
“鬧夠了沒有!”
他的聲音裏滿是怒火。
“我們救援隊在拚命救人,你在這裏搗亂,還謊報警情!你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嗎!”
“我沒有謊報!是柳芳!她......”
“夠了!”他粗暴地打斷我,“我隻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我看到的是一個妻子在為丈夫的生死擔憂,而你,她的繼女,卻在一旁不斷地製造麻煩!”
我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怎麼能......”
“我怎麼了?”他冷笑一聲,“我隻知道,因為你的胡鬧,我們已經浪費了至少半個小時!”
“現在,請你安分一點,否則,我真的會讓你在拘留所裏冷靜冷靜!”
說完,他“砰”地一聲甩上車門,把我的絕望和嘶吼全都關在了這個狹小的空間裏。
我無力地癱在座椅上,眼淚終於決堤。
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
就在這時,我忽然瞥見廢墟的後方,也就是我堅持認為書房在的位置,有一點微弱的反光。
我心裏一動,拚命擦幹眼淚,湊到車窗前仔細看。
那是一塊青白色的東西,半埋在泥裏,形狀很熟悉。
是我爸最喜歡的一塊鎮紙!是他從景德鎮淘來的,上麵有獨特的冰裂紋!
我爸說過,見鎮紙如見他本人!
希望瞬間重新燃起!
我猛地拉開車門,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張隊!你看!在那裏!”
我指著那塊鎮紙,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那是我爸書房裏的東西!我爸就在那下麵!”
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
張隊也皺起了眉,似乎有些動搖。
就在這時,柳芳拉過來一個瘦小的男人。
“阿強,你告訴大家,你早上看到什麼了!”
那個叫阿強的男人是柳芳的遠房侄子,平時就遊手好閑。
他眼神躲閃,不敢看我,支支吾吾地開口。
“我......我那會路過,看到......看到岑溪在拿著鐵鍬給什麼東西填土......”
他指向柳芳一直堅持要挖的地方。
那個時候剛塌方,下麵好像埋了個什麼東西,看著像個人......”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他在撒謊!柳芳給了他多少錢讓他撒謊!”我衝著他們尖叫。
柳芳冷笑著,轉向張隊。
“隊長,你聽到了吧?人證物證俱在,是這個白眼狼想活埋了自己的父親!”
“現在,她又想毀掉現場!我看她就是殺人凶手!”
“把她抓起來!不能讓她跑了!”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煽動性。
救援隊員和周圍的鄰居,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
張隊終於下了決心,他一揮手。
“把她控製住!等警察來處理!”
救援工作因為柳芳的撒潑和我的“嫌疑”而徹底停滯。
黃金救援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被兩個隊員死死地按在地上,臉頰貼著冰冷的泥水,屈辱和絕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看著柳芳那張因為得意而扭曲的臉,恨不得撲上去咬碎她。
可我動彈不得。
“柳芳!你會遭報應的!你不得好死!”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詛咒她。
她卻笑了,走到我麵前,蹲下身。
她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報應?我的報應就是馬上要拿到幾百萬的拆遷款,住進大房子,而你,岑溪,你會在監獄裏度過你最好的年華。”
“哦對了,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律師,讓你背上‘蓄意謀殺’的罪名。
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紮進我的骨髓。
我明白了。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設計好的一個局。
她不僅要我爸死,還要我來背負所有的罪名。
何其歹毒!
我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被隊員更用力地按住。
“別動!”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機會。
不遠處,因為山體滑坡而斷裂的主水管正在汩汩地往外冒水。
我突然想起,我爸為了澆灌後院的菜地,曾經私下改過水管的線路,有一條分支正好從書房的地基下麵穿過!
如果......如果能加大水壓,衝開那裏的泥土......
這是一個瘋狂的念頭,但也是我最後的希望。
我假裝掙紮得更厲害,身體不斷地扭動,慢慢地朝水管的方向挪動。
柳芳以為我是在做無謂的抵抗,臉上滿是嘲諷。
“省點力氣吧,留著跟警察說。”
我沒有理她,眼睛死死地盯著不遠處一塊被衝下來的,帶著尖銳棱角的石頭。
就是現在!
我猛地一個翻身,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了鉗製,撲向那塊石頭。
然後,我抓起石頭,瘋了一樣砸向主水管的閥門連接處!
“她要幹什麼!”
“快阻止她!她要破壞水管!”
所有人都驚叫起來。
柳芳的臉色也變了,她尖叫道:“我就知道!她要毀掉證據!她要製造二次坍塌,讓我們永遠找不到屍體!”
張隊和幾個隊員飛速向我衝來。
“住手!”
可已經晚了。
“砰!”
一聲巨響,脆弱的閥門連接處被我砸開,渾濁的水流像一頭憤怒的野獸,猛地噴湧而出!
巨大的水壓瞬間衝向廢墟。
柳芳驚恐地尖叫著後退。
張隊他們也停下了腳步,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水流精準地衝向我記憶中書房的位置,鬆軟的泥土被迅速衝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坑。
“快看!那是什麼!”
有人驚呼。
在被水流衝刷過的坑底,一截深藍色的衣袖帶著一塊嶄新的手表。
那是我上個月給我爸買的男士手表!
“爸!”
我撕心裂服地喊了一聲,扔掉石頭就要衝過去。
我跑到深坑前,像瘋了一樣不停挖著,可是那個人被很多雜物壓在下麵,隻有一截手臂摟在外麵。
我的十根手指都開始流血,指甲全部都斷裂,可我依舊瘋狂的挖著。
把她拉走,所有人,盡快把人挖出來。
隨著張隊長令下,兩個男人把狀若瘋癲的我架走了。
其他人放棄了剛才劉芳指定的區域,開始全力實施救援。
十五分鐘後,一個救援隊員突然直起身子,驚疑不定地大喊:
“張隊!人已經挖出來了!”
“但是......但是這個人很年輕呀!身上還穿著一雙籃球鞋!”
柳芳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剛才她一直在不遠處冷眼旁觀這一幕。
她的頭顱,像生了鏽的機器,一寸一寸地,轉向那個被水衝開的深坑。
她臉上的血色,在探照燈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