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樓心月閉著眼,等待那撕皮裂肉的痛。
“唔!”
一聲悶哼,卻不是從她喉嚨裏發出的。
那聲音,近在咫尺,熟悉得讓她心尖一顫。
她猛地睜開眼。
盛聿書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麵前,像一堵搖搖欲墜的牆。
那根藤條,結結實實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整個正廳,死一般的寂靜。
“聿書!你瘋了!”
盛聿書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去看樓心月一眼。他隻是緩緩地、筆直地跪了下去,與樓心月並排。
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聲音卻異常平穩。
“爺爺,這件事,心月固然有錯。”
“但子不教,父之過。妻不賢,夫之過。”
他抬起頭,迎上老爺子暴怒的目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是我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妻子,最大的錯,在我。”
樓心月看著他挺直的背,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了,又酸又脹。
三年了。
這段從一開始就注定是場交易的婚姻裏,她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名為“維護”的東西。
藤條再次落下,一下,又一下,盡數抽在了盛聿書的背上。
他一聲不吭,脊梁挺得像一杆槍。
樓心月看著那片白色襯衫很快被染得通紅,血腥味鑽進鼻腔,刺得她眼睛發酸。
她不明白。
這不就是一場戲嗎?他不是最討厭她、最想擺脫她的嗎?
為什麼?
為什麼又要護著她?
口袋裏那份冰冷的離婚協議書,此刻被她的手心攥出了溫度,紙張的邊角都快被她揉爛了。
那顆本已死寂成灰的心,竟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點點火星。
或許......這三年的相處,終究不是一場幻夢?
或許,他對自己,也並非全無感情?
家法總算結束了。
樓心月幾乎是立刻就衝了過去,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盛聿書。
他的身體很燙,重量全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我送你回房。”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盛聿書沒有拒絕。
她將他安頓在床上,看著他趴在那裏,背上一片狼藉,心疼得無以複加。
“你等著,我去拿藥。”
她腳步匆匆地跑出去,又腳步匆匆地端著藥箱回來。
隻是,剛走到臥房外的雕花窗邊,她的腳步就猛地釘在了原地。
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安寧。
她正跪坐在床邊,白皙的手指,帶著無限心疼,輕輕撫過盛聿書蒼白的臉頰。
“你怎麼這麼傻?”安寧的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帶著一絲嗔怪,“為什麼要為了那種女人受罰?她根本不值得。”
窗外的樓心月,呼吸一滯。
她看見盛聿書竟然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一絲討好和邀功。
“以前,你總說我禮佛之心不夠誠。”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刃,精準地紮進了樓心月的心臟。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今天救下樓心月,也算一樁功德。”
“阿寧,我這樣的誠意,你看見了嗎?”
“哐當——”
樓心月手中的藥箱脫手落地,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剛剛在心裏燃起的那點火星,瞬間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不是為了她。
他挨的每一鞭子,忍的每一分痛,都不是因為對她有一絲一毫的夫妻情分。
而是為了做給另一個女人看。
是為了向他的心上人,證明自己的“誠意”。
她樓心月,從頭到尾,就是他用來取悅安寧的工具,是他功德簿上輕飄飄的一筆。
真是......天大的笑話。
樓心月緩緩地、緩緩地彎下腰,沒有去撿那些碎裂的藥瓶,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了那份被她體溫捂熱的離婚協議。
她擦幹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臉上一片死寂。
她推門而入。
房間裏的兩人被這動靜驚動,齊齊看了過來。
盛聿書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安寧的眼中則是一閃而過的得意。
樓心月什麼都沒說,徑直走到床邊,將那份離婚協議書,劈頭蓋臉地砸在了盛聿書的身上。
“盛聿書,我們離婚。”
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受這個罪。簽了字,我們兩不相欠。”
盛聿書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他下意識地看向安寧,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期待。
可那隻準備去拿筆的手,卻像被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三年的點點滴滴,那些爭吵,那些冷戰,還有她笨拙的討好,她深夜為他留的那盞燈......無數畫麵在他腦中炸開。
最終,他還是沒簽,反而扯出一個冷笑。
“樓心月,你鬧夠了沒有?”
他的聲音冷硬又刻薄。
“你現在名聲什麼樣,自己不清楚嗎?沒有我,沒有盛家,你以為你還能在這個城市待下去?別再無理取鬧了!”
好一個“無理取鬧”。
還沒等樓心月反唇相譏,安寧已經柔柔地笑著,順勢將那份離婚協議收了起來。
“是啊,樓小姐,聿書也是為你好。離婚這麼大的事,可不能衝動,要慢慢商量才行。”
樓心月看著她那張純良無害的臉,隻覺得一陣反胃。
她懶得再跟這兩人廢話,冷冷丟下一句。
“你不願意簽,可以。我親自去跟你爸媽說,他們想必會很樂意!”
說完,她轉身就走。
“樓小姐!”安寧卻快步追了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別衝動,這裏是盛家,你不要亂來!”
那柔軟的觸感讓樓心月一陣惡心。
“滾開!”
她猛地用力一甩。
安寧驚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了幾步。
不偏不倚,她身後就是通往後院湖心亭的露台。
“噗通!”
一聲巨大的落水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