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年前,我被小人陷害趕出了私塾,成了一個流落街頭的書生。
那一身素衣的李清苑在雨中打著傘將我接回了李府。
後來,她拿出自己多年積攢的銀兩供我外出遊學。
並與我約定,待我學成歸來踏上仕途,便與我成婚。
可真當我遊學後回府的那一天,李清苑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別以為你易容成趙祺的樣子就能蒙混過關!”
直到我被府裏一個男人扔進深不見底的湖中時,我才漸漸睜眼透過水麵發現,
那把我丟進水裏的男人,居然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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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醫館搶救奄奄一息之時,隱約聽到了李清苑的聲音。
我心裏瞬間升起一絲希望,掙紮著努力喊出她的名字。
女子卻嫌惡地開口:“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叫我的名字?看到你這張模仿趙祺的臉就讓我惡心。”
“給他換張臉,他不配長這樣。”
再醒來時,銅鏡中的我,已經成了另一副模樣。
對著銅鏡,我一瞬間冷汗濕透了全身。
鏡子裏的我完全變成了另一張臉孔,和我記憶中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算不得醜,但是很陌生,陌生到和我原來的模樣幾乎毫無相似之處。
我大腦空白了很久,直到臉上留下的刺痛陣陣傳來,我才確信......
這一切不是做夢。
而是一場再真實不過的噩夢。
之前聽到李清苑在我身邊說的話語,也全都是真的。
那個和我原來相貌一模一樣的男子是誰?李清苑和李夫人嘴裏的“趙祺”到底是誰?
“喲,冒牌貨終於醒了?清苑還是太溫柔了,專門叮囑大夫說不要搞得太醜。如何,你對你現在的臉還滿意嗎?”
還沒等我再胡思亂想猜測,一道刻薄中夾雜著得意的聲音伴著開門聲傳進了我的耳內。
我驀然轉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和曾經的我長得完全一樣的男子。
如果我沒記錯,他們叫他“趙祺”。
看著那張本該屬於我的臉上露出猙獰得意的笑意,讓我一陣陣後脊發涼。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換臉成我的樣子來騙人?還把我推進湖裏,害我差點死掉!”
巨大的憤怒和恐懼瞬間湧上我的心頭。
趙祺眼裏的得意更加囂張了。
他嗤笑一聲,擺弄起手裏的信件。
“我是誰?你外出遊學這幾年,不是一直在給我寄信嗎?”
“你隔三差五對我說的那些柔情蜜意可真是笑死我了,你知道自己給我增添了多少樂趣嗎?”
“清苑,最近的遊學真的好疲憊,連著幾夜沒睡個好覺了,等我回去你要好好補償我。”
“清苑你的腸胃不好,一定要聽令尊的話,好好吃飯。”
“哈哈哈哈哈,真是好惡心的話啊!”
聽著他那陰陽怪調的言語,我的表情漸漸僵住。
這幾年來我在外遊學,隻能憑借書信與李清苑往來交流。
她在我因學業繁重而焦慮時給予我安慰,在我思鄉情切時陪伴我度過漫漫長夜。
正是知道清苑始終在我身後默默支持,我才能承受所有煩惱與壓力。
可如今卻告訴我,這些溫柔與關懷......都是趙祺在背後冒充所做?
“不......不可能......”
我手指顫抖得厲害,整個人幾近昏厥。
這時,趙祺在一張宣紙上隨意寫了兩筆,將紙置於我的眼前。
那字跡,竟與給我寄信中的字一模一樣。
刹那間,我腦中緊繃的那根弦似乎徹底斷裂。
我不顧身上尚未痊愈的傷勢,情緒激動地順手抄起床頭的茶杯狠狠扔了過去。
“......你!嘶......”
那男子剛想躲閃,卻一個踉蹌,茶杯還是砸中了他。
“你個蠢貨,竟敢動我!”
趙祺脫下靴子,狠狠朝我扔過來。
大病未愈我無力躲閃,額角正好被靴跟重重砸中。
一陣劇痛傳來,我當下就感到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流淌而下。
“......你們在幹什麼?”
一個讓我魂牽夢繞多年,如今卻又懼怕聽到的聲音,突然響起。
李清苑神色冰冷地站在房門口。
趙祺愣了幾秒,神態幾乎是在瞬間便轉變了。
他收斂起剛才的刻薄,立即湊到李清苑身旁:“我好心來看看他,他卻突然像瘋了一般拿茶杯砸我,你看我衣裳都濕了,額頭還被他的茶杯砸傷了。”
李清苑仔細查看過他並無大礙後,目光狠厲地盯著我。
“你是瘋狗嗎?隨便扔東西?”
“李清苑......你真的這麼眼瞎嗎?他不過是易容成了一張與我相似的臉,你卻認不出來了嗎?”
“再者,即便他與我相貌相同,我也不叫趙祺!我叫江安!你忘了嗎?”
我咬牙切齒,聲音顫抖地擠出幾句話質問道。
“胡言亂語!雖說我前陣子有些失憶,但我娘與身邊的人都能證明趙祺的身份!”
“我念在趙祺失手將你推入湖中的份上,才幫你易容,讓你迷途知返不要再想著用歪門邪道騙人了,沒想到你還是冥頑不靈!”
聽著她冰冷厭惡的話語,我心裏的溫度在一寸寸地降低。
幾近絕望的我從衣襟中掏出一枚已顯陳舊的護身符,遞給她瞧:
“......你難道也忘了這個嗎?當年你身患重病,我從山腳一路磕頭至山頂的寺廟,為你求得這平安符,整整一日一夜未曾合眼......”
“我離家前,你將它贈予我,說它能代你伴我、護我,你都忘了嗎?”
李清苑眯著眼仔細看了看,可我等來的卻是她一把奪過護身符,狠狠丟在腳下踩了幾腳:
“真是無可救藥!到如今還在騙人!你今晚就滾出我家,夾著尾巴做人,要是再敢生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徹底愣在了當場。
我父母早逝,家境平平,李家一直反對李清苑與我結親。
他們不願李清苑嫁給一個毫無聯姻價值的男子。
當年求學之時,幸好有李清苑幫助,我才有機會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在我外出最艱難的日子裏,正是有了李清苑書信的鼓勵與陪伴,我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可如今我才知曉......這一切竟都是假的。
這麼多年的光陰,竟被一個冒牌貨輕易替代。
趙祺看見我整個人被擊垮,在李清苑身後無聲地捂嘴笑了起來。
我眼光一閃,瞥見他小臂上的一塊胎記。
大腦轟鳴一聲,頓時耳畔一片嗡嗡作響,我再也聽不清李清苑在我耳邊說些什麼。
是他啊......
原來是這個小人。
我甚至連這兩人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趙祺......他其實原名陳庭。
當年我們同為書院學生,教書先生非常看好我,說會在仕途之路上為我引薦相關人士。
可到了書院結業那日,陳庭竟誣陷我抄襲他的文章,還拿出了一堆莫須有的罪名來佐證。
我百口莫辯,結果一向對我頗為欣賞的先生,不知為何,竟不肯聽我半句解釋。
最終我被逐出書院。
絕望中我走投無路,是李清苑鼓勵我,說她可以助我籌備外出遊學的事。
我本以為遊學歸來後,能與李清苑重啟餘生。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陳庭,又一次徹底摧毀了我的人生?
心如死灰的我,當晚便離開了李家。
身份被人冒頂,就連容貌也遭人強行篡改。
李家權勢滔天,我根本無力與之抗衡。
可笑的是,即便我想去找官府為我作證,如今我這番模樣,也怕是沒什麼機會了。
若是以前的我遇到這些事,恐怕早已身心俱潰。
但或許是經曆了太多磨難,現在的我除了悲痛,更多的是一種麻木。
沒時間絕望,我隻想活下去。
幸好身上還有些銀兩,能支撐我生活一段時日,我讀過些書,在京城中尋個活計也不算太難。
次日,我便租了間屋子,無暇多想,每日在京城中四處尋找合適的機會。
所幸上天沒有繼續為難我,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差事。
隻是......
尋常人換臉隻動幾處尚且需要恢複很久,還要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我被強行換了整張臉,這新臉雖然說不上醜,甚至可說比從前的自己還俊朗幾分。
但易容帶來的諸多後遺症讓我痛得夜不能寐。
鼻子痛,嘴唇痛,連骨頭也痛,還有幾處傷口未能正常愈合,有些發炎。
我去醫館詢問,我這情況若要恢複,需要花費一筆對我來說堪稱巨款的錢財。
走投無路的我,隻能去找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李清苑索賠。
這日,我來到李府門口,一眼便看見了準備出門的李清苑。
“怎麼又是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還整日癡心妄想接近我。”
李清苑鄙夷地瞥了我一眼,推開我就要走。
我握了握拳頭,又攔在了她麵前:
“李小姐,我並非想與你攀親帶故,你未經我允許便給我換了整張臉,這已經是故意傷人。”
“如今我也不想將此事鬧大,但我希望後續修複所需的花費,你能賠給我。”
我認為這要求並不過分。
然而,李清苑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她猛地一把將我推開。
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你在做什麼白日夢?你之前易容成趙祺的模樣來騙我,怎麼不說沒錢?”
“我告訴你,趙祺是我的底線,誰都不能碰!我已經給過你幾次機會了,你要是再來糾纏,別怪我讓你走投無路。”
聽著她冰冷的話語,看著她厭惡的神情,我以為自己早已麻木的心,又忍不住一陣陣刺痛。
而她如今心心念念的男人,卻是那個曾無數次傷害我的罪魁禍首!
我們的爭執似乎有些激烈,周圍越來越多的人圍上來看熱鬧。
李家的護院想要驅散人群,趕走我,李清苑卻攔住了他們。
“好啊,這個男人不是想出名嗎?那就讓大家都好好瞧瞧他!”
周圍看熱鬧的人一聽李清苑這麼說,都紛紛湊上前來,幾乎要貼到我的臉上。
巨大的恥辱感讓我全身都仿佛僵硬了。
我想逃,卻動彈不得,隻能下意識地遮住自己的臉。
忽然間,我的手腕被一個人緊緊握住。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人便帶著我飛快地離開了現場。
直到我氣喘籲籲,再也跑不動時,那人才鬆開了我。
“......江安,好久不見。”
我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我七八年未見的麵孔。
“孟薇薇?”
她是我在書院時的朋友。
離開書院後,我便再也沒見過她。
那天之後,我明白再去找李清苑隻會是自取其辱。
加上鋪子裏新接手的活計正忙,我忙得不可開交,幹脆就不再想李清苑的事,先專心做好手頭的事情。
還好我運氣不錯,店鋪的老板很認可我,才上手了一個月就帶我做了不少事,有時甚至讓我一個人管理鋪子。
就在一切事情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時,命運卻又開始捉弄起我來。
今日我一到店鋪,周圍就有人群靠過來竊竊私語:
“這不就是被李家扔出來那個小子嗎?”
“為了人家李姑娘還去換了張臉,人家不是照樣不要他。”
“聽說還在私塾裏抄別人的文章呢。這種人怎麼有臉在京城混的?”
直到我在人群的後麵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是趙祺。
他看到我被排擠的樣子,嘴巴都要樂到天上去了。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雙眼,沒有做絲毫的退讓。
我知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束手待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