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人都說徐嘉欣用了六十年和和軍區司令霍北望,上演了結局最好的夫妻。
畢竟六十多年的夫妻,兩人相敬如賓,也無風無雨。
哪怕徐嘉欣壽終正寢的那刻,她都還緊緊牽著霍北望的手。
隻是她闔上眼的那一刻,徐嘉欣卻似乎從這個男人僵硬的輪廓裏,讀出了一絲如釋重負。
她當時不懂。
直到魂魄離體,飄至奈何橋邊。
她看見了緊隨她而來的霍北望,徐嘉欣笑了。
她沒有也沒有想到,這個悶了一輩子,就連在床笫之間都克己守禮的男人,終究還是用殉情來證明他的深愛。
徐嘉欣含笑等著他,準備與他共赴來生。
可霍北望卻徑直從她的魂魄旁穿了過去,直徑奔向了橋頭那道等了二十年的身影。
是夏顏歌。
那個曾經在文工團裏跟自己並稱為最美舞者的女人。
那一刻,徐嘉欣才恍然大悟。
原來,霍北望隻是用一生,踐行了對她母親的那個承諾。
娶她,照顧她,僅此而已。
所以,當徐嘉欣重生在嫁給霍北望的第二年,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組織遞交了離婚申請書。
她要以未婚的身份,參加即將恢複的一九七八年的高考。
“離婚?”
負責審核的幹事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裏滿是驚詫。
“徐嘉欣同誌,你和霍司令......這可是軍區大院裏人人豔羨的婚姻,怎麼說離就離?”
徐嘉欣的思緒被拉回了多年前。
她是喜歡了霍北望十年,從情竇初開的少女,到文工團的首席。
直到母親為了救他,被失控的卡車撞倒,臨終前,她拉著霍北望的手,氣若遊絲。
“嘉欣她......從小沒爸,我放心不下......”
霍北望,這個比她大了整整十二歲的男人,沉默點頭,承諾會照顧她一輩子。
但母親的最後一絲力氣,卻仍舊用在了點破她的心事上。
“我們嘉欣......她喜歡你......”
男人那張素來鐵麵無私的臉上,出現了長久的沉默。
“我會娶她。”
最後,他應了,就因為這個娶字,他給了她司令夫人的身份,給了她一個家,也給了她規規矩矩的夫妻生活。
而她,也用盡一生去扮演一個好妻子,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放棄了摯愛的舞台,為他熬幹了心血。
可換來的,卻是奈何橋頭,卸下擔子後的他奔向別人的決絕。
思緒收回,徐嘉欣看著麵前的幹事,平靜地重複。
“我確定。”
她要離婚。
從政治部出來,天光正好。
徐嘉欣沒有回家,而是轉身朝著文工團的方向走去。
這一世,她不僅要離婚,還要重新參加高考,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彼時的七八年,高考已經恢複,文工團內部有文藝彙演的選拔,隻要拿到領舞的名額,並且帶領全團拿到全軍區大彙演的名次,就能獲得高考減分,甚至是大學的優先錄取資格。
前世,霍北望就是用“家裏需要人照顧”為由,讓她放棄了這次機會。
後來才知道,他是想把這個唯一的名額,留給夏顏歌。
剛走到文工團那棟熟悉的紅磚小樓前,一個刺眼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
霍北望和夏顏歌正並肩走了過來。
夏顏歌正歪著頭,巧笑嫣然。
“阿望呀,這都第九十九次了,你就別費心給我介紹對象了。”
她語氣裏帶著嬌嗔,又有些得意:“一開始我就知道,肯定成不了。”
霍北望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身形高大,肩膀寬闊,站在那裏,就自成一道風景。
“為什麼?”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穩,聽不出情緒。
夏顏歌笑得更開心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因為阿望你總拿自己的標準去挑啊,可這世上,哪有第二個這麼優秀的霍北望呢?”
霍北望沒有說話。
可徐嘉欣卻從他微微垂下的側臉裏,看到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縱容和......認同。
以及還有一絲那麼明顯的失落。
是了,他一直都是這樣。
清冷矜貴的他,在部隊裏是人人眼中的鐵麵無私的活閻王,是規矩和次序的化身。
他做事條條框框,一板一眼,前世更用一生跟自己表達了什麼是克己守禮.
六十年的婚姻生活都能過成如同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
她曾以為,他劃下的界限無人能越。
但此刻,她看見了他對於夏顏歌那無限的耐心和克製不住的關切。
她收回視線,麵無波瀾地走進文工團大門。
身後仿佛有無數根刺紮過來。
“那不是徐嘉欣嗎?她怎麼還有臉來?”
“可不是,就會拿她媽的命來道德綁架,當初要不是她媽,霍司令怎麼可能娶她。”
“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霍司令和顏歌才是一對,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她倒好,仗著一條命,鳩占鵲巢,要我說啊,她媽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都說不定哦。”
這些閑言碎語,前世她聽了,隻會難過和生氣,然後加倍對霍北望好,想證明自己配得上他。
現在,她隻覺得可笑。
徑直推開了團長辦公室的門。
團長不在,接待她的是文藝團的助理。
“李幹事,我要報名參加這次的全軍文藝彙演,我要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