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夫君崔臨阡雙雙重生。
上一世,他禦駕親征兵敗被俘,我以和親換他回朝,不得善終。
這一世,他日夜練兵,大勝而歸,許我山河為聘的盛世之禮,白首不離。
萬丈霞光下,他眼眸中隻有我一個人。
直到他將戎國和親公主封為貴妃,擁入懷中,日夜相伴。
他對我說:
“阿珈,她受奸人所害,身中血毒而來。若死在我朝,戰火必定重燃,百姓何辜?”
“你最善良,定能體諒。”
“待她痊愈我就送她回戎,昭告四海你是我唯一的妻。”
可我等來的,卻是他告訴我:
“葦夷的血毒無藥可解,唯有你的鳳血可為她續命。”
他站在我麵前,神情威嚴:
“你是朕的皇後,身負鳳命,理應有度人之心。”
可他不知道,他的皇後,活不過半月了。
他的阿珈,永遠不會回來了。
......
我被帶到攬月宮取血那日,崔臨阡一直守在葦夷的床榻邊。
見我進來,他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回頭繼續柔聲安撫著葦夷:“別怕,有朕在。”
方士手持寸許長的金針,一步步向我走近。
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把我的手死死按在軟枕上。
我沒有掙紮,目光卻落在葦夷身上那抹紮眼的紅色上。
她發覺我正在看她,故意撒著嬌拉開被子,露出身上的紅色裏衣。
是我最喜歡的並蒂蓮開式樣,是我親手縫製,本該在封後大典上穿的嫁衣。
崔臨阡寵溺地幫她攏緊錦被。
葦夷卻按住他的手,手撫發間那支金鳳銜珠釵,驕傲地看向我,異色的瞳孔中滿是挑釁。
“皇後姐姐是天生鳳命,臣妾穿著她的鳳女嫁衣,戴著她最心愛的釵子,才能更好地讓鳳凰命格庇佑我嘛。”
那支釵,是崔臨阡還是太子時,送我的定情信物。
那件嫁衣,是我為彌補前世缺憾,耗時數月精心趕製的灼灼心意。
他曾溫柔地對我說,葦夷血毒霸道,需用身負鳳格之人的貼身之物鎮壓。
他先是借走了我的嫁衣。
沒幾天,又以同樣的說辭,不帶一絲猶豫地,從我發間拔下了這支金釵。
他仿佛全都忘了,這些東西於我而言,意味著什麼。
“皇後娘娘,得罪了。”
方士冰冷的聲音,將我從回憶的深淵中拽回現實。
冰冷的金針刺入皮膚的瞬間,我還是控製不住地渾身一顫。
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痛呼溢出喉嚨。
崔臨阡終於將目光從葦夷身上移開,投向我。
他看著我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細微的刺痛,但僅僅一瞬,便被他壓了下去。
我閉上眼,渾身發冷。
恍惚覺得,自己正走在前世那條赴死的和親路上,一樣的孤絕悲涼。
感覺到血液被抽走的寒意,我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
觸目驚心的鮮紅,順著纖細的白玉細管,開始緩緩地流淌。
那是我身體裏的血。
是曾為他擋箭而流過的血,是卓家滿門忠烈傳承下來的血。
如今,它像一條被馴服的赤色小蛇,卑微地爬行著,目的地是葦夷的藥碗。
一滴,兩滴......
未幾,整碗湯藥染成了妖冶瑰麗的琥珀色。
“成了!成了!”
崔臨阡一直緊繃的臉上,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他輕輕舀起一勺,湊到唇邊,輕柔地吹著。
那股溫熱的氣息,曾無數次拂過我的耳畔,說著世間最動聽的情話。
他的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喜悅和寵溺。
“愛妃,喝了它,你就再也不會痛了。”
葦夷一邊喝,一邊越過崔臨阡的肩膀看向我。
眼神裏充滿了勝利者的炫耀。
那一刻,我感覺流走的,早已不隻是血液。
還有被我珍藏了兩世的,那顆愛他的心。
它們隨著那碗鳳血羹,一同被她吞入腹中,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