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院長辦公室的茶總是泡得太濃。
我看著茶葉在紙杯裏沉底,想起蘇清婉教我泡茶的樣子。
“沈老師——還是叫你星河吧?”
李院長頭發全白了,眼神依舊銳利。
“聽說你今天見到蘇教授了?”
“在教學樓碰見了。”
“當年的事......”
他斟酌用詞。
“學校一直很遺憾。你是那一屆最出色的學生,麻省理工的全獎錄取......”
“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微笑打斷。
十六年前的畫麵不受控製地浮現。
大二建築史課,年輕的講師蘇清婉站在講台上,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肩上。
她講帕特農神廟的比例,講哥特式的飛升,講賴特的有機建築。
情竇初開的少年,總會為翩翩才女吸引。
大三春天,她在情人坡的櫻花樹下向我我的求婚,我成了眾人羨慕的對象。
戒指盒打開時,我的手指在抖:
“婉婉,我會給你一個家。”
我泣不成聲,偷出戶口本和她領了證。
婚宴那晚,沈楚喝醉了,指著蘇清婉立著規矩:
“你必須好好對我哥!他那麼傻,以後被人欺負怎麼辦!”
蘇清婉耐心哄他:
“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他。”
我以為他是真的為我擔心。
大四開學,我瞞著所有人申請了麻省理工。
作品集準備了三個月,每天熬到淩晨。
放榜那天,我握著錄取通知書在圖書館坐了一下午。
晚上蘇清婉來接我,看到通知書時,笑容僵在臉上。
“什麼時候走?”
“八月底。”
我咬著嘴唇。
“三年......你會等我嗎?”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緊緊抱住我:
“星河,別去。跨國戀太苦了,我受不了。”
“我們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家了,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你留下來,幫我打理好後方,我才能心無旁騖地拚事業。”
“一個家,總要有人犧牲的,對嗎?”
她的未來很美好,讓我手中的offer變得滾燙。
沈楚知道後衝過來,指著我罵:
“沈星河你瘋了?麻省理工!你說放棄就放棄?為了個女人值嗎!”
他又轉向蘇清婉:
“嫂子!你真為他好就該支持他去!”
蘇清婉臉色難看。
我拉沈楚打圓場,他卻甩開我的手:
“我看她就是自私!你要是不去,我就沒你這個哥!”
在蘇清婉的柔情和沈楚的反對中,我鬼使神差地選擇了留下。
我以為他是為我好。
很久以後才明白,他那場大鬧,並不完全是為我鳴不平
他不能容忍有親生父母的我,輕易放棄了他一生都無法觸及的機會。
還輕易擁有他傾慕的女人。
那種憤怒裏,摻雜著嫉妒和不甘。
可我明白時,一切已成定局。
“星河?”院長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李院長,您直說吧。”
他歎了口氣:
“蘇教授現在是學院的招牌,過去的家事......希望你能顧全大局。”
“當然,學校會保證你在教學和研究上的獨立自主。”
“我明白。”我端起紙杯,茶水已經涼透,“我隻是來教書的,對別人的家事沒興趣。”
“那就好。”他明顯鬆了口氣。
“其實學校一直想補償你。當年如果你去了麻省理工......”
“人生沒有如果。”我放下杯子。
“隻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