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元青禾前來宮中時並未攜帶婢女，此刻聽到孟明萱的話，她心中已然明白其言下之意，於是微微頷首，輕輕應下。

二人在靜謐的林間一前一後地走著，周圍唯有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相伴。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孟明萱終於緩緩開口。

“美人入宮後至今未見天顏，您可知是為何？”

元青禾的神經倏然緊繃，眉頭一擰，望向孟明萱的眼神帶著幾分不悅：“萱兒姑娘此言何意？難不成，是想挖苦我麼？”

“不，奴婢自然不敢。”孟明萱忙搖頭解釋，“奴婢隻是為您不值。”

“不值？”元青禾冷笑一聲，“你一介宮女，為我不值，想來我應當還未淪落至如此境地吧？”

許是從那雙棕褐眼底察覺出三分慍怒，孟明萱重又耐著性子解釋，隻是這一回語氣格外鄭重：“恕奴婢冒昧直言，以美人您的出眾資質，本不該落到如今這般境遇的。”

“萱兒姑娘這話，我著實有些聽不大懂呢。”元青禾微微歪著頭，臉上帶著一絲疑惑的神情。

“美人若是覺得這話隱晦難懂，那奴婢便說得再直白明白些。”

見她這般裝傻充愣，孟明萱索性不再繞圈子，直接將話挑明。

“元家如今雖然表麵上看來隻是空有虛銜，但追根溯源，好歹也是開國功臣之家，且並未犯下任何罪過，因此一時之間，旁人也不敢輕易對元家出手。然而，這世上難保不會有奸佞之人暗中使壞，圖謀不軌。想必元大人送您入宮，其心意也絕非僅僅是讓您屈居美人之位這般簡單。”

元青禾聽到這番話，麵容微微一動，原本舒展的柳眉瞬間一蹙，眼底不經意間平添了三分厭煩之色：“姑娘所言，我實在聽不明白。我隻清楚，陛下生平最厭煩前朝後宮勾結。”

孟明萱聽了這番話語，又是微微一笑。

“好，您既這樣說，那咱們便拋開前朝之事不談，隻論這後宮之中。”

孟明萱的語氣愈發寒冷，一字一句的將元青禾日後可能麵臨的遭遇剖析：“倘若奴婢記得沒錯，您入宮至今，已經有段時日，可時至今日，尚未承寵，宮裏那些下人，又是最會見風使舵的，見您如此不得聖寵，隻怕在這俸祿銀子上，難免會有所苛刻。”

話說到這份上，元青禾臉上的表情總算有所鬆動，心中的那杆天平也逐漸開始傾斜。

可他似乎還有疑慮，遲疑著開了口：“孟大人，這話雖說的不錯，可我還是更想憑著個人緣法。”

“這世間幾人不想憑借個人緣法，便能飛黃騰達，平步青雲呢？”

孟明萱看得出元青禾的顧慮。

依照她如今的處境，倘若不爭，最多也就是落得個老死宮中的下場。

可若是卷入爭鬥之中，在日後將要麵對的，便極有可能是危及生命的險境。

她才不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隻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尤其是像元青禾這樣的人，本就生著一張，招來風雨的麵孔。

孟明萱看出元青禾的動搖，隨之又添一把火。

“這克扣俸祿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下人們的風言風語，宮裏頭最要命的就是這個，字字如刀，句句似劍，吃人不吐骨頭，您覺著，您承擔得住嗎？”

“我向來行得正，坐得端，如何會經受不住？”

眼見元青禾仍在嘴硬，孟明萱搜索腦海，挑出個血淋淋的例子。

“先帝爺有一位梁貴人，生平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吃齋念佛，不諳世事，可您猜怎麼著？”

孟明萱故意賣了個關子，惹得元青禾不由得好奇：“她怎麼了？”

“這位梁貴人，偶然間被翻了一次牌子，就這一晚上，便懷了身孕。”

“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元青禾微微蹙眉。

“若是這位梁貴人稍稍得些寵愛，或許這的確是天大的喜事，可惜呀，她並不得寵，命中又貪嘴，吃的多了些，胎兒發育的極快，三四個月時，肚子便跟五六個月般大。”

孟明萱頓了頓，忽而長歎出一口氣，以表惋惜。

“也正是因此，宮裏頭突然傳出來了，兩個人與人私通，懷下孽種的消息。”

聽到這裏，元青禾已大致猜出這位梁貴人的結局，嘴唇不由得有些顫抖，還是抱著一絲期冀，追問道：“然後呢？”

孟明萱看出他臉上的慌張，斂去眼底笑意，接著將故事闡述完畢：“起先這消息，隻不過是在宮女太監口中相傳，作為平日無聊的談資，可後來不知怎麼的，傳到了先帝爺耳朵裏，帝王大怒，當即下令拋出梁貴人腹中的胎兒。”

“可後來，眾人都傻了眼，原來梁貴人腹中懷的是雙生子，也正因此，肚子才會比平常孕婦更大，她哪裏有什麼情郎？不過是個深宮之中的可憐人罷了。”

元青禾的手掌不自覺的收緊，甚至連指甲深深嵌入掌肉，滲出點點血珠也未曾在意。

見此情形，孟明萱又補上最後一擊：“美人，連有孕的梁貴人尚且如此，您覺得......您會比她更幸運麼？就算不為您的父兄考慮，您好歹，也為自己考慮考慮呀。”

孟明萱的話條理清晰、透徹明白，元青禾向來脾氣好，但她可不是愚笨之人，又怎會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呢？

她麵露難色，兩彎如柳葉般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仿佛凝聚著無數的糾結與無奈。

良久，她緩緩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孟明萱，輕聲問道：“萱兒姑娘說了這般多話，究竟是想表達什麼呢？”

“美人，奴婢是真心實意地心疼您啊。”

孟明萱目光真摯地對上她的眼眸，言辭間滿是懇切之意。

“您瞧瞧這宮裏的情形，大家本就該相互扶持，彼此互幫互助，如此才能在這複雜的後宮中更好地生存下去，不是嗎？”

“萱兒姑娘說得倒是輕巧，可你又究竟能幫我什麼呢？”

終於，等到元美人發出這般疑問，孟明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

她輕輕上前一步，緩緩走到元美人身側，而後壓低了嗓音，仿佛生怕被旁人聽見：“奴婢在此向您承諾，定能幫您獲得陛下的寵愛。但奴婢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來日奴婢若有需要您出手相助的時候，您能夠毫不猶豫地施以援手，不知您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