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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色未散，沈清和已經站在攝影棚外等了四十分鐘。
她穿了一條素白長裙，妝容清淡，刻意營造出“被誤解的清冷美人”氛圍。
手機裏存著昨晚反複打磨的獨白稿——三百字，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她甚至特意去查了心理學資料，模仿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的語調節奏，連哽咽的頻率都計算過三遍。
“隻要這一場戲播出去，熱搜第一就是我的翻身局。”她對自己說。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這個劇組，熱搜從來不是目標。
真實，才是。
當蘇晚晴踏入片場時，沈清和立刻迎上去，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蘇導，我能試一場戲嗎？就一場......關於我角色內心獨白的補拍。”
蘇晚晴皺眉。
時間、成本、進度，每一秒都在燒錢。
投資人還沒徹底鬆口，媒體依舊虎視眈眈，而她的底線，是絕不讓《暗河》變成又一部靠情緒煽動博流量的爛劇。
但她看了眼這個曾主動請纓卻臨陣崩盤的女人，終究沒說出拒絕。
“給你十分鐘。”
燈光重新亮起，鏡頭對準那張曾經被譽為“靈氣小花”的臉。
沈清和深吸一口氣，開始表演。
她跪在地上，雙手抱頭，聲淚俱下：“你們憑什麼審判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她猛然抬頭，眼神悲憤如炬：“如果善良是一種罪，那我寧願永遠背負它！”
她捶打地板，指甲崩裂也不顧：“我知道你們不信我......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是那個最無辜的人！”
演技不可謂不賣力，甚至可以說，是近年來國產劇中少見的“情緒爆發式獨角戲”。
現場助理悄悄抬頭看監視器，心裏竟泛起一絲動容。
可就在三十秒後——
陸知微站起身，走到監視器旁端起一杯水，淡淡道：
“停吧。”
全場寂靜。
蘇晚晴看向他，眼神微動。
他搖頭，語氣平靜得冷酷：“地下工作者最怕暴露情緒，你倒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在演苦情劇。”
一句話，如冰水澆頭。
沈清和僵在原地，淚水還未幹，羞辱卻已刺入骨髓。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在演一個被陷害的特工，而是在直播一場精心策劃的人設翻盤。
這不是藝術，是炒作。
是消費觀眾的同情心，是對角色命運的褻瀆。
陸知微放下水杯，走向布景中的審訊室角落——那裏掛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風衣，屬於她的角色林晚舟，在三年潛伏任務中唯一沒換過的衣服。
他伸手撫過衣領內側，低聲說：“真正的臥底，從不會喊冤。她們隻會記住密碼、藏好槍、在淩晨三點確認接頭人有沒有戴錯帽子。”
他回頭，目光落在沈清和臉上：“你知道林晚舟最後一次任務前做了什麼嗎？”
她怔住，搖頭。
“她燒掉了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封信。”陸知微聲音低緩，“因為她怕被捕時哭出來——一滴眼淚，就能暴露身份。”
空氣凝固。
沈清和嘴唇顫抖，想反駁，卻發現無話可說。
她演了一個月的角色，原來連皮都沒碰著。
蘇晚晴沉默片刻，拿起對講機：“剪輯組，把沈清和所有正臉鏡頭壓到最低，她的結局用畫外音交代。”
頓了頓，又加一句：“台詞不要煽情，隻要事實。”
沒有控訴，沒有哭訴，隻有一段冷靜的旁白：
“2017年12月4日，代號‘夜鶯’的線人林晚舟被發現死於城南橋下，隨身攜帶的U盤為空。官方通報為意外溺亡。三個月後，警方根據匿名線索破獲跨國販毒案，主犯供述：‘她死前咬斷了我的耳朵。’”
消息傳出，不過兩小時。
沈清和的經紀公司火速發聲明：“因檔期衝突，戰略性撤檔。”
業內人都懂——這是徹底放棄。
而真正的風暴，並不在片場。
當晚，《暗河》劇組慶功宴設在城東一家私人會所。
水晶燈下觥籌交錯，許昭陽終於拿下人生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高光角色，眾人敬酒不斷，連幾個老導演都親自過來握手：“年輕演員能沉下來演人物，不容易。”
蘇晚晴難得露出笑意，舉杯致謝團隊。
“這部劇能走到今天，是因為我們堅持了一件事——別騙觀眾。”
掌聲雷動。
唯有陸知微坐在角落，手中摩挲著一枚老舊懷表。
黃銅外殼布滿劃痕，表麵裂了一道細紋，像是被人從胸口硬生生摳出來的。
沒人知道它的來曆。
隻有他知道——那是某個夢裏，他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死去時，親手摘下交給戰友的遺物。
那個夢，持續了整整十一年。
他做過臥底、背過罵名、挨過三千六百針刑訊逼供，隻為等一句平反。
最後死在黎明前五分鐘，子彈穿透左胸，剛好壓在心跳停止的瞬間。
“你們活過的每一秒，我都記得。”他低聲呢喃，像是說給誰聽。
就在這時，周海濤起身離席。
“有點不舒服，先走一步。”
他腳步虛浮，臉色發青。剛走出大門，手機震動。
銀行通知：
【您名下賬戶因涉嫌洗錢活動，已被司法機關凍結】
他手指顫抖地點開新聞——那篇被全網瘋傳的賬目帖再度登上熱搜榜首。
其中一筆轉賬，金額87萬，收款方是他妻子名下的空殼文化公司，備注寫著：“《暗河》項目投資款”。
可他從未簽過這筆協議。
他猛地抬頭，望向城市另一端。
陸氏大廈巍然矗立，頂層辦公室燈火通明，仿佛一隻俯瞰眾生的眼睛。
風掠過耳畔，帶著一絲冷笑般的涼意。
而在那扇落地窗前，陸知微緩緩合上懷表，低語如夢囈：
“你說謊的時候，夢裏的人，都看著你呢。”
他輕輕拉開抽屜，取出一份加密文件，標題為：
《清算名單·第二階段啟動》
——挪用資金、操縱輿論、陷害演員、試圖篡改劇本核心設定......這些事，不該發生在一個他曾為之流淚的世界裏。
次日清晨，副導演接到緊急電話，臉色驟變，衝進化妝間大喊：
“所有人集合！原定今天的重頭戲......”
話未說完，空氣凝滯。
所有人都盯著手機屏幕。
熱搜第一赫然是：
#《暗河》執行製片人周海濤涉洗錢被捕#
緊隨其後的熱搜詞條卻是：
#許昭陽即興表演片段封神#
#這才是中國電視劇該有的樣子#
#蘇晚晴回來了#
更令人震驚的是，某短視頻平台一夜之間爆火一段37秒的幕後花絮：
漆黑的走廊盡頭，許昭陽獨自蹲在牆角，手裏捏著半包受潮的香煙。
鏡頭推近，他緩緩點燃一支，煙霧繚繞中，他忽然笑了下，又迅速斂去，仿佛想起什麼極痛的事。
配文隻有一句：
“你說，媽媽回來的時候，會不會怪我沒鎖門？”
評論區早已淪陷：
“我哭了三次，不是為了劇情，是為了他眼裏的孤獨。”
“這不像演的......就像一個人真的在回憶。”
“編劇是誰？我想跪著讀他的劇本。”
而此刻，在陸知微書房的保險櫃中，一本厚厚的夢境手記靜靜躺著。
最新一頁寫著：
夢境編號：D-0914 | 主體：陳默（續）
夢境周期：現實7天 / 夢中7年
核心記憶點：母親之死、父親遺言、十二點的刮地聲、審訊室那一縷熟悉的煙味
當前狀態：已完成投射，角色獲得“存在感共鳴”
備注：他說謝謝我讓他被人記住。
那一刻，我不是創作者，我是送信人。
窗外晨光初現。
陸知微望著天邊微亮的雲層，輕聲道：
“你以為我在編故事？
不，我隻是把另一個世界的真相，
帶給了你們。”：你改的不是劇本，是別人的命
時間、成本、進度，每一秒都在燒錢。
劇組剛剛因為許昭陽的爆發戲多燒了一百多萬，投資人那邊電話還沒停歇。
但看著眼前這個曾主動請纓卻臨陣崩盤的女人，終究沒說出拒絕。
“給你十分鐘。”她歎了口氣，“燈光組準備。”
她捶打地板，指甲崩裂也不顧：“我知道你們不信我......可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我是那個最無辜的人！”
演技不可謂不賣力，情緒層層遞進，節奏精準到毫秒。
現場幾個年輕工作人員甚至眼眶泛紅。
可陸知微隻看了三十秒，便轉過身，走到監視器旁端起一杯水，淡淡道：
蘇晚晴看向他。
他搖頭：“地下工作者最怕暴露情緒，你倒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在演苦情劇。”
更諷刺的是，她以為自己在“救角色”，其實是在用現實世界的流量邏輯，褻瀆一個本該沉默死去的靈魂。
“林晚舟於三年後被捕，罪名泄露國家機密。庭審當天，她未作辯護，僅留下一句話：‘我認罪，但我無悔。’”
水晶燈下觥籌交錯，許昭陽終於拿下人生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高光角色，眾人敬酒不斷。
他不再是那個靠臉吃飯的小生，而是被影評人提前預定“年度突破演員”的狠角色。
蘇晚晴難得露出笑意，舉杯致謝團隊：“沒有你們每一個人咬牙堅持，不會有今天的《暗河》。”
更可怕的是，這筆資金流向清晰可查：先是通過三家離岸公司繞行，最終流入某境外賭博平台——正是他最近沉迷的地方。
“不可能......我什麼時候簽的合同？”他喃喃自語，冷汗直流。
“所有人集合！原定今天的重頭戲......取消！”
空氣凝滯。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為什麼？馬上就要拍陳默母親被害的閃回片段了！美術組熬了三天才還原場景！”
副導演喘著氣，聲音發抖：“不是取消......是換地方拍。”
“陸總說——”他頓了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說出的話，“去真正的案發現場。”
眾人一怔。
“什麼案發現場？”
“十年前，南城區‘雪夜弑母案’的真實樓道。”他說，“就在今天淩晨，警方正式解封那棟舊居民樓，作為懸案陳列檔案移交博物館。而陸知微......拿到了獨家拍攝許可。”
蘇晚晴怔住。
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難怪他對每一個細節都如此執著；
難怪他說“我在夢裏住過這間屋子七年”；
難怪他能讓許昭陽一瞬間“變成陳默”。
因為他不是在編故事。
他是在還願。
還那些曾在夢境中真實存在、卻被遺忘在時間盡頭的生命。
她快步走向陸知微的休息室，推開門，隻見他正站在窗邊，望著遠方灰蒙的天際線。
“你知道那案子？”她問。
陸知微沒有回頭，隻是輕輕點頭。
“我知道凶手是誰。”他說，“但我不能說。”
“為什麼？”
“因為在夢裏，他已經贖罪了。”他閉上眼，“我親眼看著他在精神病院關了十八年，每天對著牆上的裂痕道歉。他瘋了，但清醒的時候，隻說一句話：‘我對不起那個孩子。’”
蘇晚晴呼吸一滯。
“所以你寫這場戲，是為了讓他被記住？”
“不。”陸知微轉身，目光深邃如淵，“是為了讓那個孩子，被人記住。”
那一刻，她終於懂得。
影視不是娛樂，不是流量，不是獎項。
它是記憶的延續，是亡者的回響，是被命運碾碎之人最後的聲音。
而陸知微所做的，從來不是創作。
他是招魂者。
將那些隻存在於夢境中的真實人生，帶回人間，賦予他們一次被看見的機會。
章節結尾金句點題：
帶給了你們。”
晨光灑落，劇組整裝待發，駛向那條塵封十年的老街。
而在陸知微的筆記本最新一頁，一行字靜靜浮現：
“夢構影業”正式啟動。
願所有被遺忘的人生，都有一次重見天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