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光初露,江風裹挾著濕意滲入半島咖啡廳。角落裏,一盞忘了關的台燈在朦朧光線中靜默。
煙霧嫋嫋升起,陸知微的目光落在蘇晚晴臉上,像一雙無形的手,探入她內心最隱秘的角落。
“你拍不了這個故事。”
他又說了一遍,語氣平淡得像在說窗外即將下雨,卻讓蘇晚晴呼吸一緊。不是因為他話語中的自負,而是他話中暗指的內容——他知道她夢見了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她聲音壓得極低,“那個男人在燒信的地方,提籃橋監獄舊址......我從沒去過那裏!”
陸知微將煙摁滅,視線轉向窗外。
“你知道《孤島1943》為什麼能把審訊室裏的精神崩潰寫得那麼真實嗎?”他轉回話題,聲音帶著疲憊,“因為我‘活’過七次。”
蘇晚晴怔住了。
“每一次,我都以不同的身份潛入敵營——翻譯官、電報員、軍需處文書......每一次都被捕,在刑房裏被他們一點點磨去意誌。”
他緩緩轉過頭:“我不是在查資料寫作。我是從那些記憶裏爬出來的。”
空氣凝固了。這不是創作,是幸存者的自白。
“所以你說情緒太壓抑?節奏太慢?”陸知微嘴角扯出一絲苦笑,“真實的諜戰,從來不為取悅觀眾。”
蘇晚晴腦海中轟然一響。評審會上那段讓她心悸的文字——“怕有一天,活下來了,卻忘了她死的時候,眼睛是怎麼一點點失去光的”——此刻不再隻是驚豔的文筆,而是一個靈魂的真實呐喊。
她忽然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小說。
“你到底是誰?”
陸知微沉默片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陸氏集團三少爺,陸知微。在家族眼裏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他抬眼看向她,“但他們不知道,我睡著的時候,比他們所有人都清醒。”
蘇晚晴想起昨晚查到的信息——登錄IP地址正是陸氏公寓A座2804室。一切對上了,卻又更加撲朔迷離。
“你的意思是......這些故事都是你在夢裏經曆過的?”她試圖理性分析,“但這不合邏輯。”
“所以我不是在做夢。”陸知微打斷她,“我在造夢。”
四個字,重重砸在蘇晚晴心上。
“我能控製夢境的一切。設定時代背景、人物出身......然後進去生活。”他頓了頓,“有時候一夢就是三十年。醒來時,現實才過去六個小時。”
蘇晚晴怔在原地。這不是天賦,是異能。
“那你如何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陸知微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推到蘇晚晴麵前。
“這是我今早寫的第六集新增劇情。原本不在投稿版本中。但我昨晚夢見你做了那個夢,就知道你需要這段來補全故事。”
蘇晚晴顫抖著手展開紙頁。上麵是工整的手寫字體,記錄著一段全新的戲份——
【場景:清明晨霧中的提籃橋監獄廢墟】
白鷺蹲在地上,火苗舔舐著泛黃的信紙。
信上寫著:
“婉清:
我又活了一年。
這一年,上海換了三次政府,電影院開始放蘇聯片,街邊多了穿列寧裝的年輕人。
可我還是不敢走太靠近霞飛路的那家咖啡館。
怕遇見你最愛吃的杏仁餅幹味道。
他們說你是叛徒。
我說你是英雄。
但沒人記得你。
所以每年清明,我都來這兒燒一封信。
不是為了讓你收到。
是為了讓我記住——
活著的人,不該比死去的人輕鬆。”
風起,灰燼飛舞,如同雪落。
蘇晚晴的眼淚滾落。這不是寫出來的文字,這是從心底流出的情感。每一個字都與她昨夜夢境嚴絲合縫。
“你......為什麼會夢見我做夢?”
陸知微望著她,眼神第一次有了溫度。
“因為你相信它真實存在。當你真正‘進入’這個故事時,你就成了夢的一部分。”
這一刻,蘇晚晴終於明白。她不是在找一個編劇,她在喚醒一個沉睡的世界。
手機震動。是陳硯之發來的消息:
【蘇導,林曼聯合三家影視公司召開發布會,指控我們剽竊日本紀實文學《暗夜行路》,要求停止項目並索賠五千萬。媒體已到場,直播開始。】
蘇晚晴臉色驟變。她剛要起身,卻被陸知微按住了手背。
“別去。我去。”
“你去?你瘋了嗎?”
陸知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嘴角揚起一抹鋒利笑意:
“讓他們吵。等我說完一句話,他們就會閉嘴。”
發布會現場,鎂光燈閃爍。
林曼一身高定套裝,站在台上神情悲憤:
“我不能容忍這種文化盜竊行為!《暗夜行路》中關於‘昭和十六年上海特務機關心理審訊流程’的章節,與《孤島1943》高度雷同!”
台下記者瘋狂拍照,彈幕刷屏。
突然,門口一陣騷動。一個穿著隨意、眼神冷峻的男人緩步走入會場。
他走到台前,拿起話筒:
“你說《暗夜行路》裏有‘昭和十六年上海特務機關心理審訊流程’?”陸知微盯著林曼,“那你告訴我——書中第三章提到的‘漸進式感官剝奪法’,具體實施時每隔多久更換一次燈光頻率?使用哪種型號的日光燈管?”
林曼愣住:“這......這是細節問題,我不可能記得......”
“我來告訴你。”陸知微冷冷接話,“每三十七分鐘切換一次,使用東芝產TL-D 40W/GRO係列熒光燈,實驗地點位於虹口區北四川路298號地下二層。因為那裏隔音效果最好,且通風管道布局特殊,容易造成聽覺錯亂。”
全場嘩然。
“順便提醒你,《暗夜行路》這本書,根本不存在。”陸知微環視眾人,“它是2015年由東京一家小型出版社出版的虛構小說,作者筆名經查證為AI生成賬號。全書共印三百冊,未進任何圖書館館藏係統。”
他目光落在林曼臉上:
“你連這本書是否存在都沒搞清楚,就敢站在這裏指控別人剽竊?”
林曼臉色慘白:“你......你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因為我在夢裏,參與過那次實驗。”陸知微放下話筒,轉身離去:
“下次撒謊之前,先確保你說的謊言,比我夢裏的真實更可信。”
三天後,《孤島1943》官宣開機。
林曼因惡意誹謗被行業封殺。
而陸知微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
蘇晚晴看著新聞,坐在剪輯室裏笑了。她打開郵箱,回複那封曾無法送達的郵件:
“你說的故事,我活著走出來過。”
現在,輪到我們把它帶回人間。
窗外陽光灑落,照在桌角那份嶄新的合同上——
《孤島1943》編劇:陸知微
導演:蘇晚晴
簽字欄旁,陸知微用鋼筆寫下一行小字:
“夢由我造,但光,要靠你來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