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十六年前，我隨大流，買了一百個比特幣。

十六年後，我對著兒子訴苦，說家裏缺錢，想將比特幣變現。

他拍著胸脯向我保證。

“爸，我現在是大學生，懂行情，變現後交給我，保證幫你翻倍！”

我心頭一熱，欣慰地誇他。

“大學生好啊！學知識就是有用！”

我毫不猶豫將錢交給他打理。

等來的，卻是他指著手機屏幕上的遊戲道具，得意洋洋地對我說。

“看到沒？光這一把刀，就能買你的命！”

我氣得渾身發抖。

“錢呢？你拿去搞這些不務正業的東西？”

兒子滿臉譏諷。

“錢全投進去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輩子隻會打工，碌碌無為？”

我絕望地四處借錢，他卻還在朋友圈發文炫耀：

「我是華爾街之狼！」

他不知道，他查出了絕症。現在治，還來得及。

幾天後，虛擬道具價格雪崩，變得一文不值。

巨大的刺激讓他病情急劇惡化。

我借不到錢，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家中斷了氣。

餘生無望，我從樓頂縱身躍下。

再睜眼——

我站在交易所櫃台前。

......

我停下機器上的實名認證，對著工作人員討好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想再等它漲漲。”

揣著那張承載了前世血淚的密鑰卡回到家。

門剛推開，兒子秦笙就迎了上來。

他一臉狂喜，向我伸出的手透著急切的顫抖。

“爸，錢換出來了吧！”

“錢什麼時候到我賬上？那幾個投資項目，晚了就趕不上趟了。”

我看著這隻手，前世就是它，輕飄飄地揮霍掉了救命的錢。

老實人老實了一輩子，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

年輕時靠幾分運氣攢下的意外之財，我也就這點能力了。

我按捺住翻湧的心緒，側身從他旁邊走過。

“哦，那個啊，我沒換。”

氣氛變得沉悶下來。

秦笙的音調驟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

“沒換？”

“為什麼沒換？你不是說急著用錢嗎？”

我拿起水壺，裏麵空蕩蕩，他什麼時候連水也不會燒了。

“是想用錢，但也不是立刻就要用。”

“我想了想，再等等，說不定還能漲點。”

秦笙跟了過來，眉頭緊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躁和不理解。

“爸，市場行情瞬息萬變，再等，黃金入場時機早就過了！”

“你之前不是答應得好好的，讓我幫你理財投資嗎？”

水蒸氣往上升，把我的眼睛都模糊了。

前世我怎麼沒看清秦笙這猙獰的樣子呢？

“你今天不是在上學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秦笙煩悶地說。

“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學習不也是為了賺錢？”

他身體前傾，帶著一種壓迫感。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兒子的能力？”

“相信，怎麼不相信。”

我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直視他。

那不再是記憶中單純懵懂的兒子。

而是一個被貪婪和虛妄提前催熟的年輕人。

秦笙見我敷衍他，他一把打掉我手上的水杯。

杯子碎在地上，熱水燙紅了手背和腳踝。

他無措了一瞬，又立馬理直氣壯起來吼起來。

“你平庸了一輩就在你孩子麵前直起身板了是嗎？”

“難怪說愚昧的父母會毀掉孩子逆天改命的機會！”

被開水燙紅的手很快起了水泡，沒來得及去處理，秦笙同學郭佑來了。

“喲叔叔，這是怎麼了？”

“秦笙你也是，有什麼話好好跟叔叔說！”

秦笙生氣地撇過眼，郭佑扶著我去衝手。

我順從地跟著他，我記得他。

家裏窮，就背著他父母貸款，擼網貸投錢，虧的一幹二淨。

最後，跳樓了。

我歎了口氣，多年輕的一條生命啊！

“小佑是吧，做人咱踏踏實實的，可別走歪路啊！”

郭佑一聽臉色立馬就變了，他帶著高高在上的語氣。

“叔叔，您聽說過巴菲特嗎？”

我沒讀過什麼書，更沒聽過這個洋名，沉默地往手上擠膏藥。

郭佑牽著秦笙到我麵前，給我看前世秦笙讓我看過的手機頁麵。

“叔叔，您總聽說過特朗普吧，您看看。”

“您是窮人思維，沒辦法變通，您總識數吧？”

“您要是支持秦笙，特朗普都得給你敬茅台！”

一陣血氣往我眼睛裏衝，就是這個東西，毀了這些年輕的孩子！

“這不是投資，這是賭博！”

我的話像捅了蜂窩。

和郭佑一直連線的大學生們開始聲討我。

“叔叔，您不就是覺得我們打遊戲是不務正業嗎？”

“覺得這虛擬的刀槍劍戟，都是害人的玩意兒，對吧？”

“您這種老觀念早就該改改了！這不是普通的遊戲，這叫數字收藏品！”“是藝術，是金融！”

“您知道現在頂級的遊戲道具能換一套房嗎？”

“它比您辛辛苦苦打工一輩子賺得都多！”

我聽著這些聲音，悲哀像潮水般將我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