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屹被我的笑弄得有些發毛。
他皺起眉,罵了一句:“瘋子!”
然後,他摔門而去。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
屋子裏,還殘留著他身上高級古龍水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提醒著我昨夜的歡慶,是多麼的荒唐。
胃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
我衝進衛生間,扶著馬桶開始幹嘔。
這七年,為了省錢,我幾乎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
胃病、關節炎,我落下了一身毛病。
可我從不後悔。
因為我曾以為,我是在為了我們的未來,投資一個潛力股。
我不是天生就該在工地上搬磚的。
八年前,我是A大物理係最年輕的傳奇。
我的導師曾指著星空對我說:“蘇禾,你的未來,在那片宇宙裏,不可限量。”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成為下一個諾獎得主。
我自己也這麼認為。
直到一場車禍,奪走了我的父母。
也給我留下了天文數字般的巨額債務。
一夜之間,我從天之驕子,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掃把星。
為了還債,我不得不含淚退學。
放棄了我視若生命的科研事業。
也就是在那時,我遇到了還是我同係師弟的周屹。
他不算聰明,甚至有些平庸。
但在我最絕望的時候,隻有他陪在我身邊。
他笨拙地安慰我,給我買熱乎乎的包子。
我以為我遇到了真愛。
一個不嫌棄我落魄,願意與我共度難關的良人。
我放棄了我的星辰大海,一頭紮進了柴米油鹽的泥潭裏。
我心甘情願地為他鋪路,助他去完成我們共同的夢想。
科研,早已刻在我的骨血裏。
即使離開了實驗室,我的大腦也從未停止過思考。
那些無法付諸實踐的理論和構想,我便以“赫利俄斯(Helios)”的筆名,匿名發表在國外一個非常小眾的專業論壇上。
那是我為自己保留的,最後一點火種。
周屹讀博後,屢屢碰壁,一度麵臨被退學的風險。
看著他頹廢痛苦的樣子,我心疼不已。
於是,我開始“幫助”他。
我將我那些已經成體係的理論,掰開了,揉碎了,一點點“喂”給他。
我告訴他去哪裏找關鍵數據。
我引導他如何構建模型。
甚至連他論文的核心論點,都是我熬了好幾個通宵,在他酣睡時,替他寫下的。
他從一個平庸的學生,一躍成為導師最得意的門生。
全係最耀眼的學術新星。
他拿著我給他的“鑰匙”,打開了一扇又一扇金碧輝煌的大門。
他拿著那些獎金,給自己買名牌衣服,請客吃飯,營造著成功人士的體麵。
卻心安理得地繼續花著我從工地上掙來的血汗錢。
而他引以為傲的博士畢業論文。
那篇被譽為“近年來在引力波研究領域最具突破性的成果”。
其實不過是我三年前發表在論壇上的其中一章。
他甚至連標題都懶得改動太多。
他用我的思想,我的心血,去博取他想要的前途和姻緣。
回頭卻嫌棄我的手臟,說我是不入流的女混混。
多麼可笑。
多麼可悲。
我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我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衝刷我的臉。
鏡子裏,是一張蒼白、憔悴、寫滿疲憊的臉。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那個被生活磋磨得失去光彩的女人。
我輕聲說:“蘇禾,該醒了。”
桌上的手機,不是我平時用的那台破舊的老人機。
我走過去,拿起它,指紋解鎖。
屏幕亮起,一封來自“國際高能物理研究基金會”的郵件,靜靜地躺在收件箱的最上方。
郵件標題是:
【關於“赫利俄斯”博士受邀擔任A大物理係博士論文答辯特聘專家一事的最終確認函】
時間,就是今天上午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