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車內溫暖如春,昂貴的銀霜炭無聲地燃燒著。
隨行的老軍醫醫術高超,迅速為沈清處理傷口,解毒,續接被挑斷的腳筋。
過程痛苦不堪,沈清死死咬著牙,冷汗浸透了衣衫,卻一聲未吭。
裴珩坐在對麵,慢條斯理地斟茶,氤氳熱氣模糊了他深邃的輪廓。
“毒性雖不致死,但傷了根本,需長期調理。”
軍醫恭敬回稟:“腳筋已續,隻是......日後行走,難免微跛。”
裴珩淡淡頷首,軍醫躬身退下。
車內隻剩二人。
沈清靠在軟墊上,臉色蒼白如紙。
那雙眼睛,卻因為“報仇”二字,燃起了駭人的亮光。
“王爺為何救我?”她聲音依舊嘶啞,卻多了一絲力量。
裴珩將一杯溫熱的參茶推到她麵前:“本王從不做虧本買賣。救你,自然是因為你有價值。”
“價值?”
“鎮北侯近年來軍權在握,聖眷正濃,有些忘了為人臣子的本分。”
裴珩語氣平淡,卻字字千鈞:“朝堂需要平衡,陛下需要安心。蕭絕的弱點不多,你曾是其中一個,但現在,你或許能成為一把最鋒利的刀。”
他抬眸,目光銳利如鷹,直視著她:“沈家女兒,長安第一才女,未出閣時便暗中打理沈家大半產業,三年利潤翻了三番。可有此事?”
沈清心中巨震,此事她做得極為隱秘!
“本王需要一條完全聽命於本王、足夠龐大且隱秘的商道。糧草、鹽鐵、漕運、消息......都要握在手中。”
裴珩指尖輕叩桌麵:“給你三年時間,本金、人手、必要的庇護,本王都可以給你。但你需為本王打造出這條脈絡,並牢牢掌控它。”
他頓了頓,看向她:“過程會比你在侯府更難,更苦,更危險。你可能承受?”
沈清幾乎沒有猶豫。
掙紮著想下床行禮,卻被裴珩用眼神製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王爺今日救命之恩,予我重生之機。此身此命,皆屬王爺。三年之內,若不能成,沈清自刎以謝王爺!”
不是報恩,是一場交易。
她替他斂財掌權,織羅情報網絡,他給她複仇的資本和至高無上的庇護。
裴珩看著她眼中燃燒的熊熊火焰,那是一種摒棄了所有軟弱、純粹由恨意和不甘淬煉出的決心。
他微微頷首:“很好。”
馬車並未駛向京城,而是悄然轉入京郊一處隱秘的別院。
此後半年,沈清如同徹底消失。
她在別院中秘密養傷,同時如饑似渴地吸收著裴珩派人送來的各種資料
朝廷局勢、各方勢力、商業脈絡、甚至是蕭絕及其黨羽的詳細情報。
軍醫竭盡全力為她調理身體,但鴆毒和斷筋之傷終究損了根基。
她的臉色總是透著一種脆弱的蒼白,畏寒,並且需要依靠手杖行走。
但這具殘破的身體裏,卻住進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那個溫婉隱忍、一心相夫教子的沈清已經死在了亂葬崗。
活下來的,是為了複仇可以不擇手段的沈清。
半年後,一個微雪的清晨。
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駛出別院,南下而去。
車內,沈清一襲素衣,麵容隱在紗笠之後,隻有眼尾那點朱砂痣,紅得刺目。
她手中摩挲著一枚玄鐵令牌,上書一個淩厲的“裴”字。
她的新身份是江南鳳棲商號的東家,一位夫亡守寡、投奔遠親、略有些腿疾的婦人。
她的手邊放著一本詳細的案卷,首頁赫然是季桐及其家族的資料。
複仇之路,先從剪除羽翼開始。
她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季家那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內裏早已腐朽的綢緞生意。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掠過,京城和鎮北侯府被遠遠拋在身後。
沈清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隻剩一片冰冷堅毅。
蕭絕,季桐,鎮北侯府......
我回來了。
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