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爸媽和季驍爸媽既是鄰居又是一個廠裏的同事，平時兩家常走動。

那一年，廠子裏剛到了兩百萬的貨款，被季驍爸爸全部拿走還賭債了，季驍媽媽知道後怕被連累直接跑了，季驍爸爸一氣之下割頸自殺，而季驍也被帶回了警察局。

這樣巨大金額的案子，按理季驍肯定要被關在警察局裏審問清楚的。

是我爸連夜說動所有的鄰裏和廠裏的領導，給季驍出了諒解書和保證書，他才能在第二天被放出來。

我爸幫季驍把家裏的房子換成小房間，把賺的錢都還給廠裏，才免了廠裏的追究。

季驍輟學混社會以後，爸爸媽媽心疼他，一直讓他在我家吃飯。

媽媽變著法子做季驍愛吃的飯菜，紅燒肉，炸醬麵，燉排骨......

生活慢慢開始變好，季驍的臉上也開始重新掛滿笑容，直到有一天中午——

我家的門被滿頭大汗的小寶敲開了。

他神色驚慌的說，季驍得罪了混子們的老大斌哥，斌哥讓人綁走了季驍，並且揚言，要他家人拿五十萬塊錢賠罪，否則就砍掉他一隻手，一隻腳。

他的手裏捧著，一截鮮血淋淋的小指。

我爸二話沒說，就拿著銀行本，把我家所有的積蓄取了出來，又借遍鄰居，才湊齊了五十萬，把季驍贖回來。

我媽雖然有怨言，但是終究隻是抹了眼淚，沒有對季驍說過半句重話。

我爸媽對他那麼好！

為什麼阿曼會說季驍怨恨我家，害死了我爸爸媽媽？

為什麼我們之間會有殺父之仇呢？

阿曼跪在那裏，顫顫抖抖地說出，她從醉酒的小寶那裏聽到的真相。

季驍第一次被警察局放出來以後，對我爸媽是感激涕零的。

他每天在我家吃飯，又送我上下學，是所有鄰居看在眼裏的。

直到有一天他送完我回家，撞倒了鄰家的攤子。他收獲了一堆謾罵，其中最刺耳的一句，是認賊作父。

季驍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第二天晚上，踹著一把刀，堵在對方家裏。

鄰居說，是我爸告發的季驍爸偷貨款，他親眼看見，我爸在季驍爸出事的前一天去過他家和廠長辦公室。

如果不是心懷愧疚，我們家為什麼對他這麼好？

季驍不信，但是心裏到底有了芥蒂，於是和斌哥用一截小拇指，去試探我爸媽。

當我爸媽湊齊二十萬去贖他的時候，季驍心裏認定，就是我爸害得他家破人亡。

後來他和斌哥因為分贓不均反目，當他察覺到斌哥的人一直跟著他，還在我家門口做了標誌的時候。

他果斷決定晚上偷偷去網吧通宵，可能是覺得我無辜，他最後讓小寶把我騙出來，躲過了我家的滅門慘禍。

那天我趕回家屬院的時候，家裏的火勢已經很大，濃煙滾滾，沒有任何人能上去。

我被攔在樓下哭啞了嗓子，也沒有再聽到爸爸媽媽喊我一句寧寧。

季驍陪著我安葬了父母，他在墓碑前磕了三個頭，發誓要好好照顧我一輩子。

那天的雨下的好大，我看不清楚天空，也看不清楚墓碑上父母的容顏。

我哭了很久很久，季驍一直抱著我，用他的體溫去溫暖我。

十八歲的我們是彼此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唯一的依靠，我們發誓永不背棄，先離開的人下地獄。

那一天，距離高考隻剩十天。我知道我沒辦法沉下心思去準備，也不可能參加高考了。來來去去，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隻有一條路。

那時的我覺得，這可能就是天意。

命中注定我和季驍相依為命，闖蕩江湖。

十幾年來，我一直深信不疑。

可是今天，現在，阿曼說，不是天意，這一切都是季驍的算計。

季驍！

窗外的一聲驚雷，劈開陰沉沉壓下來的黑雲，大海在寂靜中翻滾，海浪越來越大。

我感覺大腦裏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從某個點開始，慢慢蔓延到整個大腦。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滿臉。

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這個念頭在我心中炸開。

腦海中十幾年的相處情景不斷變化，十九歲的季驍因為有人辱罵我，帶著一群小弟砸了對方的場子。

二十一歲的季驍因為有人傷害我，一個人單挑十來個人，最後被打的腦震蕩，送到醫院都抱著我不肯撒手。

二十三歲的季驍穿著西裝帶著一群小弟在三十樓旋轉餐廳跟我求婚，整個香城都在我們腳下。

二十五歲的季驍建立富城集團，小混混們都開始做正經打工人，他說他知道我不喜歡打打殺殺，這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而後，就是誤會，爭吵，出軌，季驍哭著跪下來和我說，他隻是逢場作戲的玩玩，他這輩子隻會有我一個老婆，我永遠都是富城集團的老板娘，所有的身家都歸我管。

我以為情到濃時情轉薄，人之常態不過如此。

不曾想，背叛早早就有跡可循，從來不是臨時起意。

天與海合成一線，世界旋轉顛倒，然後歸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