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林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他開著我們家那輛快十年的老捷達，風塵仆仆地停在我麵前。

看到我，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接過我手裏的包，打開車門。

“餓了吧？先上車，帶你去吃點熱乎的。”

車裏開著暖氣，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老林歎了口氣，遞給我一張紙巾。

“哭啥，為那種白眼狼，不值得。”

我和老林結婚三十年，他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女兒的事他不大管，總說我讓我做決定。

我總覺得老林對女兒關心不夠，我要加倍對她好。

現在想來，或許他隻是比我更早看清了女兒的本性。

“以前總覺得你對悅悅太嚴厲，現在我明白了，是我錯了。”我聲音沙啞地說。

老林開著車，目視前方：“你沒錯，你隻是心太軟。你把她當寶，她把你當草。”

“這次拆遷款下來，她拐彎抹角問了多少次了？就差直接把‘我要錢’三個字寫臉上了。”

我沒說話。

老家的老房子拆遷，分了五百萬。

這筆錢剛到賬，女兒的電話就來了。

說她看上了一套市中心的學區房，還差五百萬，想讓我們“支援”一下。

說得好聽是支援，其實就是要。

我當時猶豫了，老林直接在旁邊冷冷地說：“我們也要養老，沒錢。”

後來，我聽老林的話，把錢存了定期。

為此，女兒跟我鬧了好幾天別扭。

這次的十一旅遊，就是她為了哄我拿出拆遷款，特意安排的“孝心之旅”。

結果，孝心就是把我扔在幾百公裏外的高速服務區。

手機突然響了，是林悅打來的。

我下意識地不想接。

老林看了一眼，說：“開免提。”

我劃開接聽鍵。

“媽，你到家沒？”

“在路上了。”我淡淡地回。

“哦，那你等會兒到家了，記得把我那幾件真絲的衣服熨一下，過幾天我要穿。”

她理所當然地吩咐著，完全忘了她把我扔下的事。

“還有，我婆婆說她想吃你做的糯米藕了，你記得做一點放冰箱裏。”

我氣得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林突然拿過電話，聲音冰冷：“林悅。”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爸？你怎麼在？”

老林的聲音陡然拔高。

“我怎麼在？我不去接你媽，她就得在服務區過夜！你做的這是人事嗎？”

“爸你吼什麼呀，我這不是忙嗎？再說了，我都給她滿減券了，她自己不打車，怪我咯？”

“五塊錢的券，你打發叫花子呢？你媽養你這麼大，就是讓你這麼作踐的？”

“什麼作踐啊，話說那麼難聽！不就是一點小事，至於上綱上線嗎？”

“我婆婆難得想出來玩，我能拒絕嗎？再說了，我媽那形象，帶出去確實給我丟人啊！你們就不能為我的社交考慮一下嗎？”

老林氣笑了，“你的社交？你的社交就是把你親媽扔在半路？”

“哎呀行了行了，我懶得跟你吵！”林悅不耐煩地打斷他，“爸，我跟你說個正事，我看上的那個樓盤，就差五百萬，你跟我媽商量下，趕緊把錢給我，不然好樓層就沒了！”

我閉上眼，心如死灰。

老林冷笑一聲：“錢？一分都沒有。”

“從今天起，你媽不再是你家的保姆，我也不再是你爸。你想買房，找你那個‘拿得出手’的婆婆要去！”

說完，老林直接掛了電話。

車裏一片死寂。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秀蘭，以後，咱倆好好過。別再管她了。”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操勞了半輩子，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