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湘哭得更委屈了,掙紮著半坐起身,去拉莊氏的袖子。
“姚湘誠心誠意上京履約,若是大夫人嫌棄姚湘如今門庭低微,配不上公子,直接與我分說明白便是。
我一介孤女,是斷斷不敢與陳府做糾纏的。
可是大夫人縱容這惡奴欺辱於我,就不怕將來落下個冷漠刻薄,不仁不義的名聲嗎?”
姚湘的語氣,聽著分明是在數落人。
饒是莊氏原本還有些不忍,這會也是鐵了心。
“你故意攀咬遮掩,百般推脫不讓驗身,莫不是你手臂上根本就沒有痣?
你莫不真是故意來誆騙我陳府的?”
嚴嬤嬤得了默許,一個箭步上前,十分粗魯的掀開姚湘身上蓋的寢被。
一臉得意洋洋的嚴嬤嬤,在擼起姚湘中衣袖子的同時,便就傻了眼。
姚湘雪白如嫩藕一樣的臂膀上,果然有顆十分醒目而鮮豔的紅痣。
這是她決定來京之前,狠心用煙灰頭,在自己臂膀上生生燙下的。
她本姓周,沒有名字。
從出生起便被父母“丫頭,丫頭”這麼叫著。
她是從前姚禦史府裏的家生子,爹是給禦史大人趕車的車夫,娘是大小姐姚湘身邊的奶娘。
抄家那日,姚府血流成河,各種燒殺擄掠,慘絕人寰。
她娘帶著姚湘和她,很快就被一眾官兵給圍堵在了角落。
“誰是姚湘?!”
官兵粗聲喝問,手中帶血的刀橫在三人麵前,嚇得她直往親娘懷裏躲。
“我再問一遍,誰是姚湘,不說就把你們三個全殺了!”
小姐嚇得嘴唇泛白,可憐巴巴的仰著頭,看著她的娘,然後,就被娘給緊緊摟在了懷裏。
而她,被她娘推到地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完全全呆住了。
“她,她就是姚家大小姐姚湘!”
望著娘懷裏的小姐,周丫頭很想替自己辯解。
娘,我才是您的女兒啊!
“官爺!你們要抓便將她抓去吧,我們母女不過是這府裏的下人,求你們饒命啊!”
周丫頭被官兵拖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眼她娘。
但娘並沒有看她。
娘隻是抱著小姐,哭得昏天暗地。
“這,這,這......”
嚴嬤嬤顯然沒有料到,姚湘手臂上當真有痣。
看她方才極力遮掩的心虛樣,還以為十拿九穩了。
莊氏在一旁也急了,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怪隻怪這丫頭嘴太硬,方才一句接一句的拿話頂她。
屋裏這麼多下人都看著呢,她可是陳府的當家主母,怎麼能被一個黃毛丫頭給唬住了?
隻是這下可好了,徹底下不來台了。
姚湘先是驚愕,再是呆愣,再是憤憤,最後是委屈泣淚。
總之臉上表情變化精彩,將一個落魄千金飽受的世態炎涼,體現得淋漓盡致,端得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我原沒有抱攀龍附鳳的心思,隻是想要完成父母臨終之前的遺願。
如今你們要背信棄義,不允婚直說便罷,為何要如此羞辱於我,縱容一個惡奴來撕扯我的衣裳。
你們還不如叫我去死了罷!”
莊氏嚇得連連擺手,早就語無倫次了。
而嚴嬤嬤一麵賠罪,一麵手忙腳亂的過來按住姚湘,不叫她亂動。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誣陷我不成,難道還要殺了我麼?”
正值混亂之際,隻聽得一個清晰的男聲在屏風後響起。
“母親,嚴嬤嬤敢對姚小姐不敬,如此惡奴,應該即刻打發去城郊莊子,永不得返回陳府。”
莊氏如蒙大赦,趕緊回頭迎去。
“杉兒,你總算來了,母親可真是被這出嚇得六神無主了。”
陳雲杉依舊站在屏風後沒動,隻見他恭恭敬敬的,朝床榻上姚湘的方向行禮。
“陳姚兩家聯姻,既是父輩所定,便不該輕言毀棄。
雲杉願娶姚小姐為妻,懇請小姐應允。”
坐在床上的姚湘聽著有些懵。
她就是個冒牌的,哪裏真想過要嫁進這陳府當少夫人?
且不說陳府如今會不會答應,就是勉強答應了,她往後也是要低人一等,不會有什麼舒坦日子過。
還不如就趁今日大鬧一出,多拿點錢走人,麵子裏子都得了,也免了日後被人戳穿了身份,再什麼都撈不著的好。
莊氏也沒料到兒子會突然來這一出,忙不迭輕斥了一聲:“杉兒!”
陳雲杉被母親拖拉到了堂屋,埋怨道:“這麼大的事,你為何不跟父母商量一下,就擅自決定?”
她往回又看了眼,更壓低聲勸道:“你庶長兄娶的是輕車都尉家的庶女,你庶次兄娶的更是稷下太學助教家的嫡幼女。
你堂堂嫡出,你若是當真娶了這孤女,娘往後在周劉兩個姨娘麵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莊夫人出身名門,當年也是十裏紅妝嫁進陳府的。
可婚後接連生了三個女兒,她本人又沒什麼手腕,蔣老夫人便做主,讓兩個妾室姨娘先生出了庶子。
雖然後來,她也成功生下嫡子陳雲杉,但庶子在前,始終是她心中一痛。
所以但凡涉及到陳雲杉,哪怕再細微的事,她都寸步不讓,生怕讓她這眼珠似的寶貝兒子折損了半分。
陳雲杉不急不躁的解釋:“娘,今日廳上的事,我都聽說了。
原是我們薄待了姚小姐,若不給出一個明確交待,隻怕陳府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就要保不住了。”
莊氏細想這話也是,但還是不太甘心:“可說到底,也不能真娶了她呀!
她能帶給你什麼助力?你才初入官場,若無嶽家幫襯,往後的路不知要比其他兩個艱難多少,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我知道你心裏看不上趙望舒,我也覺得她配你,著實也差了些。
可相比姚湘一個孤女,那趙家頭上畢竟還有個爵位,若是與他家結了親,就......”
“娘!”陳雲杉打斷母親的話,“此事我會去回稟父親,娘這些日子便開始著手預備迎娶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