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挽是被凍醒的。

窗戶縫裏灌進來的風刮在臉上，生疼。

她不是死了嗎？

是知青丈夫張文斌把她賣掉，她在大冬天的臘月裏咽了氣。

上一世的破廟裏，王莉莉穿著身時髦的紅呢子大衣，看蘇挽的眼神，就跟看一隻臭蟲沒兩樣。那時候的蘇挽正蜷在雪地裏，眼看就要斷氣。

“蘇挽，你猜你這條命，張文斌賣給村頭瘸子賣了多少錢？”

不等蘇挽搭話，她就誇張的比出兩根手指，笑得渾身亂顫：

“二十塊！整整二十塊呢！！！”

王莉莉收了笑，開始把玩她手腕上的絞絲碧玉鐲。

“你用盡手段逼走你親妹妹蘇晴，又把真心對你的未婚夫陸野送進勞改農場，最後把自己作踐成這副鬼樣子，就為了這麼個男人......結果呢，你就值他回城指標之外的二十塊添頭！嘖嘖嘖，我該誇你金貴呢，還是該罵你下賤。”

“你...是你...”蘇挽眼神狠厲，喉嚨裏嗬嗬的響，冒著血泡。

她那枯槁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根本爬不起來。好幾天沒吃東西，往前挪一步都辦不到。

她拚盡最後一點力氣，望向王莉莉身邊那個男人，那個她愛了一輩子還為他眾叛親離的男人，張文斌。

張文斌滿臉嫌惡的避開她的目光，反倒溫柔的幫王莉莉攏了攏大衣，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冰冷：

“挽挽，別這麼看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你那惡毒親姐的名聲，不都是你自己作出來的嗎？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讓你把蘇晴那個障礙趕走，再幫你寫幾封舉報信，把陸野那個絆腳石踢開罷了。”

是了，是她被假閨蜜王莉莉挑唆，親手趕走了妹妹，舉報了愛人陸野，還連累了父母蘇建國跟劉翠芬，害的一家子都沒好下場。到頭來，全是為這對狗男女做了嫁衣！

怨毒跟悔恨，啃光了她最後一絲氣息。

“叩叩叩......”

“挽挽，醒了沒？媽給你煮了雞蛋，趕緊趁熱吃了。”

門外是劉翠芬刻意放輕的聲音。

蘇挽騰的坐起，看著身上帶補丁的舊棉襖跟冰涼的牆壁，眼淚滾了下來。

她回來了，回到了十七歲，真千金蘇晴剛被接回家的第二天。

就是從今天起，她聽信王莉莉的鬼話，把蘇晴當成搶走她一切的敵人，變著法的欺負她，直到把人逼得遠走他鄉。

“挽挽？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劉翠芬推門進來，看見女兒哭了，滿臉的心疼。

“我沒事，媽。”

蘇挽抹了把臉，嗓子沙啞。

她接過劉翠芬手裏的碗，裏麵是兩個白煮蛋。

“媽，蘇晴呢？她吃了嗎？”

劉翠芬臉上的笑淡了些：

“提她幹啥？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餓不死。”

蘇挽的心口堵的慌。

“媽，她是我妹妹。”

“什麼妹妹？她也配？”

劉翠芬撇嘴，“要不是看她可憐，我才不讓她進門。”

蘇挽知道現在說不通，端著碗就朝隔壁那間又小又黑的儲物間走去。

“挽挽，你幹啥去？”

劉翠芬在後麵喊。

蘇挽沒回頭，推開儲物間的門，裏麵空蕩蕩的，隻有一張破木板床，床上的被子疊成了豆腐塊。

人不見了。

蘇挽心裏咯噔一下，快步走過去，在枕頭底下發現一張紙條。

字跡秀氣，內容卻很決絕：爸媽，謝謝你們肯認我。

我知道你們更喜歡挽挽妹妹，我不想叫你們為難，我回鄉下去了。

別惦記。

蘇挽的手抖的厲害，上輩子蘇晴就是今天走的，再也沒回來。

不行！！！

“媽！蘇晴走了！”

蘇挽拿著紙條衝出房間。

劉翠翠愣了下，滿不在乎的說：

“走了就走了，一個累贅，正好。”

“媽！！！”

蘇挽氣的發抖，轉身就往外跑。

“挽挽！你幹啥去？外頭下著雪呢！”

蘇挽不理會身後的喊聲，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找到蘇晴，帶她回來。

雪粒子砸在臉上，又冰又疼。

她一路跑到村口，天大地大，要去哪兒找人？

就在這時，一束刺眼的車燈照了過來，一輛軍綠吉普停在她跟前。

車門打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下了車。

男人一身軍裝，肩上兩杠一星，下頜線繃的很緊，眼神銳利。

是陸野。

陸野看見蘇挽，眉頭擰成個疙瘩：

“你怎麼在這？”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帶著火氣。

蘇挽看著他，眼淚又掉了下來。

上輩子，她就是在這裏，當著所有人的麵，悔了和陸野的婚事。

“我......”蘇挽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挽挽！你這個死丫頭！要凍死我啊！”

劉翠芬追上來，拉住蘇挽的胳膊。

她看見陸野，立刻換上笑臉，“哎呀，是陸營長啊！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陸野的目光從蘇挽身上移開，落到劉翠芬臉上：

“我來找蘇挽。”

“找她？好好好，你們聊，你們聊。”

劉翠芬說著，就要把蘇挽推過去。

蘇挽卻甩開她的手，看著陸野，眼睛裏全是懇求：

“陸野，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陸野有些意外，他記憶裏的蘇挽，驕縱任性，從不會這樣跟他說話。

“什麼忙？”

“我妹妹......蘇晴，她不見了。我得找到她。”

“蘇晴？”

陸野想了想，“就是你家新認回來的那個？”

“嗯。”

“她不見了，你找她幹什麼？”

“是我不好，我把她氣走了。”

蘇挽咬著唇說。

陸野眉頭擰的更緊，他以為她又是來鬧退婚的，沒想到是為了那個剛回來的妹妹。

“上車，我帶你去找。”

陸野拉開車門。

蘇挽呆住了，沒想到他會這麼輕易答應。

“還不上來？想凍死？”

陸野的聲音帶了點不耐煩。

蘇挽回過神，趕忙爬上車。

“哎，陸營長，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劉翠芬在後頭喊。

陸野沒理她，一腳油門，車子就竄了出去。

車裏，蘇挽局促的坐著，偷偷瞟了陸野一眼，他側臉輪廓很硬，有點凶。

“去哪兒找？”

陸野突然開口。

“火車站。”

蘇挽說，“她應該是想坐火車回鄉下。”

陸野嗯了一聲，加快了車速。

雪越下越大，蘇挽的心也跟著往下掉。

“別擔心，會找到的。”

陸野的聲音不大，卻讓蘇挽安定不少。

到了火車站，候車室裏人不多。

蘇挽找了一圈，都沒看到蘇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