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漂的我在地下室啃饅頭的第二年，一朝中了千萬大獎，自此我創辦了自己的直播帶貨公司。

作為乍富的老板，我體恤現在內卷的市場。

除了最基礎的每月8天假期外，我還將月薪拉到最低一萬，入職當天繳納六險兩金，包食宿每餐5菜2湯。

每月的團建都在工作日，地點全是直飛三亞，鼓浪嶼等著名景點。

公司在我的帶領下蒸蒸日上，我立誌將公司打造成家一樣的象牙塔。

員工們炫耀著自己的神仙老板，而且主動提出國慶加班賺取8天的三倍工資，事後我還特意補了9天假期。

但當“雙十一”臨近我提出加班時，剛過實習期的葉珊珊反手哭著將我掛在了網上，讓我成為隻會壓榨員工，瘋狂加班的黑心老板，員工帶頭喊我宋扒皮，要求我全網公開道歉。

網上罵聲一片，視頻中的葉珊珊掛著淚珠的臉不卑不亢。

“勞動法上說一個月加班不能超過36個小時，可我們公司剛加完國慶的班，現在又要加班準備雙十一，還將福利改為了內部5折。”

“我們辛苦工作不稀罕什麼折扣，隻想靠自己拿到應得的，資本壓榨員工，但不能挑戰法律！法不能向不法讓步！”

她不卑不亢的樣子就像是起爆劑，瞬間點燃了網友的熱情，眾人紛紛到我賬號下留言。

【當代宋扒皮非你莫屬，帶貨帶到了自己員工頭上。】

【牛馬吃草還要自己造草料，宋老板真是用戶和員工兩邊的錢通吃啊。】

【黑心企業早點倒閉，今年“雙十一”讓你一分錢都賺不到！】

我通體冰涼，隔著百葉窗我看向葉珊珊。

她青春洋溢的臉上滿是得意，麵對同事們的詢問也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我這也是為了大家爭取權益，畢竟國慶加班我們已經很疲憊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而且過多加班本身就違法，我們要堅決維護底線。”

她清麗的聲音在辦公室內回蕩，引得員工的一片叫好。

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她看向辦公室，然後像是一個已經勝利的女王，露出輕蔑的微笑。

我攥緊的拳頭指節發白，渾身都忍不住顫抖。

她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向我的辦公室，禮貌地敲開了三下門，然後徑直走進。

“宋總，想必網上的評論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對加班文化非常反感，而且內購5折說到底還不是要我們花錢，實在稱不上福利。”

她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咱們公司作為這兩年的新秀，可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影響了公司的口碑。”

我敲了敲桌子，想要向他們解釋：

“我們算是電商行業，雙十一加班本身就是常態，而且我們還是照舊三倍工資，這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至於折扣，這也是我們的傳統，而且包括大型家電都是5折，折算下來甚至能省下上萬。”

她還是帶著得體的微笑，卻直接打斷了我的話。

“宋總，這隻是你的比喻，事實是我們並沒有大型家電需要購買，這還不如直接給我們發購物卡來得實在。”

我還是言辭嚴肅地拒絕了她的請求，但看著她不甘心的眼神意識到事情還沒結束。

於是當天晚上我的員工也紛紛發帖揭露黑心公司內幕。

一頓飯要吃兩人量的小張，公開指責公司食堂安全問題，暗指食堂偷工減料，采用過期食材。

帶著女朋友入住公司宿舍的小王，指責每月高額的電費是被我多扣的。

那些曾經給他們的福利，如今被他們拿著放大鏡挑出錯處，然後全部扣在了我的身上。

一時間公司相關熱搜居高不下。

#宋窈當代周扒皮

#聚光文化倒閉

全網叫囂著不公開道歉誓不罷休。

2

網上的罵戰熱火朝天，所有的公關解釋都冠上了陰謀論的旗幟。

公司的員工依舊照常上下班，仿佛昨天的一切都隻是我的錯覺。

可當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候，他們的眼神不再崇敬，而且立馬停止了和身邊人的交流，然後猶疑地打招呼。

我知道這隻是開始，但沒想到葉珊珊想要的更多。

果然到了下午的時候，葉珊珊就將一份文件拍在了我的桌上。

《關於公司福利製度和加班補償倡議書》

文件洋洋灑灑，從提升公司食宿待遇，到平時禮品的規格，再到加班拆分到每分每秒，都詳細標注。

原本對葉珊珊還有些微詞的員工，在利益麵前也閉上了嘴。

“我之前在網上就看到了，有的公司每天最少十個菜呢，憑什麼我們隻有五個菜。”

“這倡議書簡直太棒啦，我支持珊珊！”

“這倡議書要是真的實行了，公司以後就是我家！”

雖然有所準備，但是聽到了他們的話還是讓我內心一寒。

我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精力，為他們這群剛畢業的大學生打造了成人世界的象牙塔，可他們依然覺得不滿足。

迎著他們熱切的目光，我拿起了那份文件。

隨手翻看了幾頁又扔回了桌上，我目光灼灼地看向葉珊珊：

“所有宿舍翻修，采購最新家電且減免水電費，那你想沒想過這段時間大家住在哪裏？這些費用成本由誰去承擔？”

葉珊珊現在是準備好了，自信滿滿地回答：

“如果宿舍真的要翻修的話，我們也是可以接受暫時搬出去幾個月的。”

“至於費用問題，自然是老板承擔，畢竟包吃住是寫在合同上的，那麼翻修自然是您出錢。”

她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就是我分內的事情。

我氣血上湧，聲音也忍不住高了幾分：

“這是公司的福利，但不是公司的義務！”

“這才不是福利，我們給你打工你提供住宿這很合理，他們本身就是綁定在一起的，您不能將他們拆開看！您一直說要把公司當家看，連最基礎的住宿都無法解決可見這隻是一句空話。”

“咱都是用事實講道理，不是誰的聲音大就占理。而且這件事整個網上都已經吵得熱火朝天了，咱們這個時候拿出態度，沒準還能在雙十一之前打開知名度。”

“我做這些，可是真心實意想要幫公司啊。”

葉珊珊態度很誠懇，眼睛明亮的沒有一絲作假。

我冷笑一聲：

“那除了住宿，節假日購物卡怎麼說？也是幫公司嗎？你們已經拿了遠高於市場的工資，也享受著整個行業頂級的待遇，為什麼還不知足？”

葉珊珊皺起眉頭，不滿地撇了撇嘴：

“宋總，公司短短兩年能做到這個規模肯定是離不開大家的共同努力，那我覺得適時給大家一點獎勵這很正常。”

我強忍著怒意，將合同丟進了垃圾桶。

“這些我不可能同意的，這件事到此為止，要是再提這件事我會直接取消所有福利！”

似乎是沒想到我的態度竟然這麼強硬，葉珊珊也嘴角微動，她還想和我爭論什麼，卻在觸及我冰冷的目光後，識時務地閉了嘴。

互相沉默良久，她率先開口：

“好。”

她的態度可謂是謙卑，好像隻是提了一些無關要緊的要求。

她轉身離去，像是徹底放棄。

可僅僅一個小時，公關部門的張經理就急匆匆敲開了我的門。

因為葉珊珊梨花帶雨地發布了新的視頻，控訴著自己因為仗義執言，被黑心老板穿小鞋記恨，扣除了所有的福利。

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鬧的網友討伐，而是驚動了官方，直接安派了調查小組。

我的拳頭忍不住攥緊，心裏暗暗下定了某個決心。

3

網絡輿論再次發酵，對家開始投流拉踩。

我被官方帶走的照片鋪天蓋地，一時間關於公司的流言四起。

但員工們反而並不擔心效益問題，反而將這次的事件歸類為陣痛期。

隻要熬過了陣痛期，他們想要的就能全部實現。

“我就是這家公司的員工，加班早就成了我們的企業文化。”

“國慶剛加完雙十一又要加班，說連軸轉也不為過，現在還要徹底取消我們的福利，簡直太壓榨了！”

“我們隻是想要爭取自己該得的。”

我死死盯著那些評論，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事也開始對我刀劍相向。

可我現在在配合官方檢查，和外界幾乎處於失聯的狀態。

葉珊珊就是抓住了這個漏洞直接說我想要取消福利，不明真相的員工自然憤慨，開始在網上對我展開了攻擊。

畢竟，法不責眾。

我的腦出現了很多的畫麵。

當他們知道公司有兩天生日假期後，激動地抱住我。

當拿到三倍工資時，他們滿臉的輕鬆愜意。

我捫心自問，從來沒有苛責過我的員工，甚至可以說是過分縱容。

但當福利成了常態，那麼我做的一切就變成了理所應當。

也許我所堅持的象牙塔，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他們不會滿足我的付出，反而想要得到更多，好像工薪階層和資本天生就該站在對立麵。

他們堅信隻要上下一心，就能逼我就範。

畢竟公司的運轉還要依靠他們，我除了低頭別無他法。

所以當公關部門遞上來和解方案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宋總，網上輿論已經吵翻天了，再這麼任由發展下去，對我們很不利啊。”

公關經理推了推手中的方案，示意我簽字。

即使他隱藏得很好，但他的眼中還是忍不住溢出得意。

“不用了。”

我低頭回著消息，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連這點公關都辦不好，你直接去辦離職吧。”

我的話不帶一絲猶豫，說完就將他趕了出去。

之後我直接登錄了自己的社交賬號，數百條謾罵跳了出來，我直接略過。

點開編輯界麵，我手動輸入然後點擊發送。

十分鐘後，我的微博登上了頭條。

#聚光文化下周一重大調整

而緊隨其後的有葉珊珊的熱搜。

#葉珊珊周一直播見

窗外燈火闌珊，我放下手機長出一口氣。

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4

周一早上9點，當我到達會議室的時候現場已經坐滿了人。

空氣中已經洋溢著興奮的氛圍，低聲的私語和輕笑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葉珊珊像是一隻鬥勝的孔雀，臉上帶著得意的神情。

她的麵前架著一支手機，從我進門開始鏡頭就一直跟隨著我。

即使不看內容，我也能想象出網友們的興奮。

葉珊珊清甜的聲音響起：

“宋總，你可算是來了。”

“咱們既然是直播公司，那咱們就用直播的方式，當著所有網友的麵說清楚吧。”

她的聲音在辦公室回蕩，所有人的聲音漸漸變小，戲謔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是啊，畢竟咱們也是老員工，這麼多年就提了這麼點要求您總得滿足吧。”

麵對鏡頭，我沉默良久，然後深深鞠了一躬。

“這段時間無意占用公共資源，我很抱歉。”

現場頓時響起了起哄聲。

直播間的彈幕也在瘋狂刷屏。

【竟然真的當著全網的麵道歉了！】

【還得是年輕人整頓職場啊！】

我繼續開口：

“大家的建議我都很認真地看了，所以在這裏我尊重大家的想法，取消加班。”

現場頓時爆發出歡呼聲，熱烈地鼓掌打斷了我的話。

“宋總萬歲！不用加班了！”

“還是珊珊有辦法！”

“還有呢還有呢？其他福利呢？”

葉珊珊仰著脖子，像是在接受嘉獎。

她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又將鏡頭聚焦到我的臉上，再次詢問：

“那除了取消加班，宋總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神色不改，默默拿起助理遞來的文件：

“此次事件經過思量我決定尊重大家意願，我們的5折優惠改為300元購物卡，聚光宿舍也進行翻修，食堂進行整改增加可選菜品。”

看著下麵人群的激動，我勾起嘴角然後話鋒一轉。

“另外，我宣布聚光徹底退出此次雙十一，之後也不會參與任何電商活動！”

下麵的歡呼聲一瞬間停止，現場死一般寂靜。

片刻後有人反應過來：

“我們隻是不想加班，怎麼連雙十一都不參加了，那我們的績效怎麼辦？”

我笑著揚起自己手中的企劃書。

“從即日起，公司直接轉型團播，所以我們不用參與任何電商活動。”

“由於商業轉型，所有崗位進行調整，不符合標注的員工直接清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