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趙霧笙是在一陣深入骨髓的冰冷中醒來的。

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醫院蒼白的天花板，以及站在床邊的醫生。

“趙女士，您醒了。”醫生的語氣帶著幾分惋惜，“關於您腹中的胎兒……我們很遺憾，在電梯墜落造成的劇烈衝擊下，沒能保住。”

孩子……沒了？！

盡管早已在意識模糊時感受到了那撕裂般的剝離感，但親耳聽到宣判，心臟還是像是被瞬間挖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裏灌。

她閉了閉眼，濃密的長睫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灰燼。

“醫生，”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異常平靜，“請將我流產下來的胚胎……幫我保存好。等我出院的時候，我要帶走。”

既然沒能親口告訴祁野懷孕的消息，那就……讓他親眼看看這個因為他選擇而失去的孩子吧。

這或許是她能給他的，最殘忍，也最直接的驚喜！

醫生愣了一下，顯然沒遇到過這樣的要求，但患者私人的事不便多問，便點了點頭：“……好的，我會安排。”

醫生離開後，病房裏陷入一片死寂。

沒過多久，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祁野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擔憂，快步走到床邊，俯下身，想去握趙霧笙的手，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語氣卻放得極柔：“笙笙，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趙霧笙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雙曾經盛滿對他愛意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像兩口枯井，沒有任何波瀾。

祁野被她看得心頭發毛，那種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急切地開始解釋，語速很快：“笙笙，當時電梯裏，昭月她身體弱，又嚇暈了過去，我怕她出事，所以才……我不是不救你，我隻是覺得你更堅強，你能撐住！我後來不是立刻就讓人救你了嗎？隻是沒想到電梯會二次墜落……笙笙，你相信我，我……”

“祁野。”趙霧笙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地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解釋，她沒有憤怒，沒有質問，隻是用一種陳述事實般的語氣，輕輕地問，“你還記得，五年前那場大火嗎？”

祁野猛地愣住，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塵封的記憶被掀開，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衝天而起的烈焰，濃煙滾滾，以及……他逆著逃生的人流，瘋了一樣衝回火場尋找她的身影。

當時，他找到被濃煙困住、咳嗽不止的她，拉著她往外跑。

她卻推他，聲音因為吸入煙塵而沙啞：“祁野！我有腿的，我可以自己跑出去！你已經安全了，為什麼還要返回來救我？你不怕丟命嗎？”

那時才二十出頭的少年，臉上還帶著未被世事磨平的棱角和不顧一切的熾熱，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在劈啪作響的火焰和嘈雜的呼救聲中，對著她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地說：

“我不會讓你置身在任何風險之中。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確保你絕對安全。”

那句話，曾像最滾燙的烙印，深深鐫刻在她心上，讓她認定，這就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可是現在呢？

為了許昭月，他可以在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