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宜逼宮，宜造反，宜弑母。

今天，宜逼宮，宜造反，宜弑母。

我叫李鳳儀，大夏皇朝的太女。

我已經當了整整五百年的太女。

我的腳，踩在鳳儀宮之巔的琉璃瓦上，獵獵寒風吹動我繡著五爪金鳳的太女袍，袍角翻飛，如泣如訴。

我身下，是我三千鳳衛，她們是我用五百年的光陰與心血，一點一點喂熟的雌狼，甲胄鮮明，殺氣如霜。

對麵，坤寧宮前，是母後親掌的八千禁軍，陣列森嚴，氣勢如山。

我等不下去了。

我出生時，母後正在閉關，衝擊那傳說中的神境。

我滿月時，她在閉關。

我百日時，她還在閉關。

我五十歲修成元神，被譽為萬古第一女仙，名動天下。母後沒出關。

我一百五十歲，修至大乘期，引動天劫，隻差一步便可霞舉飛升。

母後，她終於出關了。

我以為她要飛升讓位，這大夏的萬裏江山，終於是我的了。

結果，她渡劫失敗了。

失敗了，但她沒死。不僅沒死，修為還跌回了大乘期，與我同階。

她說天道不公，要重修一世，再渡神劫。

我等。

又是漫長的三百五十年。

我熬死了一百二十八個妹妹。有病死的，有奪嫡被我親手弄死的，有想不開自己把自己修死的。她們的靈位，在皇家陵園裏擺了整整三排。

我最小的妹妹，一百二十九妹，上個月也死了。她天真地想在糕點裏下毒害我，結果把自己毒死了。

母後還是沒有要死的意思。她的身體，比我見過的任何一件靈寶都要堅韌。她的頭發，比天上的烏雲還要濃密。

她甚至，上個月，又納了一個皇夫。

十八歲。

比我重重重玄孫還要小。

我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我的道心就要蒙塵，我的銳氣就要被這五百年的時光消磨殆盡。

所以，今天，我反了。

我拔出腰間的劍。此劍名“鳳鳴”，是我五十歲那年，母後派人送給我的賀禮。她說，太女當有神兵護體。

今天，我就要用這把劍，敲開坤寧宮的大門。

“母後，”我的聲音不大，但在真元的加持下，清晰地傳遍了皇城每一個角落，“兒臣李鳳儀，請您退位。”

坤寧宮內，一片死寂。

禁軍統領，陳霜，一個曾發誓效忠於我，跟了我兩百年的女人，此刻卻站在我的對立麵，眼神複雜。

“太女殿下，回頭吧。”她高聲道，“陛下修為通天，您這是以卵擊石！”

我笑了，笑聲清冷。

“陳霜，你跟了我兩百年，卻還是不懂我。”我舉起劍，遙遙指向她，“動手。”

我身後的三千鳳衛，動了。

她們像一股紅色的潮水，帶著決絕的意誌，湧向那片黑色的堤壩。

喊殺聲，瞬間衝天而起。刀劍碰撞，靈氣炸裂，鮮血，染紅了坤寧宮前光潔如鏡的漢白玉石階。

陳霜怒吼一聲，祭出她的本命法寶，一柄寒光閃閃的冰槍，向我刺來。

我沒有動。

我一步一步，踏著被鮮血浸濕的台階，走向那扇緊閉的殿門。

任何靠近我三尺之內的禁軍，無論是血肉之軀，還是手中兵器，都在瞬間枯萎，衰敗，最後化為一捧齏粉。

我的領域，“凋零”。

在大乘期修士的領域裏，我，就是衰敗與死亡的化身。

我走到殿門前。這扇由萬年紫檀木打造，雕刻著九隻鳳凰的門，擋了我五百年。

今天，它擋不住了。

我抬起手，輕輕按在門上。

“轟——”

整扇大門，連同門框，瞬間化為灰燼，連一絲木屑都未曾留下。

煙塵散去。

我看到了我的母後。

她就坐在那張我夢寐以求的鳳椅上，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鳳袍，麵容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欣慰的微笑。

她看上去，比我還年輕。

“鳳兒，你來了。”她的聲音，溫和得像是在招呼晚歸的女兒。

我握緊了手中的“鳳鳴”劍，一步步走進去。“母後。”我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您，該退位了。”

“為何？”她饒有興致地問。

“因為，您坐得太久了。”

“哈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來，笑聲震得整個大殿都在嗡嗡作響，“說得好！說得好啊！”

她站起身，緩緩走下台階。“五百年前，你五十歲煉成元神，哀家就知道，你會有今天。”

她走到我麵前，停下腳步，我們的距離，不到一尺。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自己，那個穿著太女袍，手握利劍，眼神冰冷的自己。

“你以為，你贏了？”她問。

“難道不是嗎？”我反問。

她沒有回答，隻是輕聲說：“你看看你的身後。”

我下意識地回頭。

這一看，我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我那三千鳳衛，我那五百年心血喂養的雌狼，不知何時，已經全部化為了栩栩如生的石雕，臉上還保持著衝鋒陷陣的表情。

但她們，都沒有了生機。

陳霜，和她的八千禁軍，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怎麼可能？我的“凋零”領域，明明還開著！

“很驚訝？”母後的聲音，在我耳邊幽幽響起，“你的‘凋零’，確實很強。可惜，它是我教你的。”

她伸出手，一指，輕輕地，點在了我的眉心。

那一瞬間，我感覺我體內奔騰如江海的真元，像是被瞬間凍結。我動不了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鳳兒，你還是太嫩了。”母後歎了口氣，語氣裏，帶著一絲失望，“這天下，是哀家的。哀家不給，你，不能搶。”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我被廢去了修為，穿透了琵琶骨，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進了陰森的皇家陵園。

厚重的石門，在我身後緩緩關上。

“轟隆——”

最後一點光亮，消失了。這裏，是絕對的黑暗，和絕對的死寂。

我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動彈不得，琵琶骨被穿透的劇痛讓我連呼吸都覺得奢侈。

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母後那張帶著微笑的臉，那麼溫和，又那麼殘忍。

就在這時，黑暗中，響起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像是骨頭在被啃噬。

而且，不止一個。

那聲音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有東西，爬到了我的腳上。冰冷的，帶著涎水的觸感。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很快，我的身上，就爬滿了這種東西。

它們在我身上撕咬，啃食著我的血肉。

劇痛讓我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就在我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陵墓的深處，忽然亮起了一排幽綠色的火焰。

是長明燈。

火光，照亮了我麵前的東西。

那是一個個，全身赤裸，皮膚慘白，眼睛裏隻有一片渾濁的“人”。她們的嘴裏，長著尖銳的獠牙，正貪婪地啃食著我身上的血肉。

而其中一張臉......我認得。

她是我七十二妹。那個兩百年前，因為修行岔了氣，走火入魔而死的妹妹。

還有那張......是我九十五妹。

她們......她們全都是我那些，已經死去的妹妹！

她們沒有死！她們被母後，變成了這種沒有神智，隻會啃食血肉的怪物，養在了這座皇陵裏！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我腦海中，瘋狂地滋生。

母後，她到底想幹什麼？

就在我驚駭欲絕的時候，那些“妹妹”們，再次向我撲了過來。她們的眼中，隻有最原始的，進食的欲望。

而我，就是她們眼中，最美味的食物。

我的妹妹們......要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