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家被判滿門抄斬那日,曾與我私定過終身的太子帶人趕了過來。
他從掌刑官的名冊上劃去我的名字,八抬大轎將我娶進東宮。
所有人都誇我命好,賭我很快就能坐上太子妃的寶座。
殊不知,我在東宮連最低賤的下人都不如。
太子甚至逼迫我每日跪在塌下聽他與別的女人歡好。
還要在結束後捏著我的下巴問我:
“當年你為了榮華富貴背叛孤,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他不知,我這些年過得並不好。
不僅傷痕累累,還得了重病,已是油盡燈枯了。
1
剛被轎子抬入東宮,李明玄便粗暴地將我拽了出來。
接著在一眾下人詫異的目光下,攥著我的胳膊將我甩到了下人房前的石階上。
我半邊身子撞到石階上,喉頭立即湧上一股腥甜。
強壓著咽下那口血後,李明玄冰冷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自我頭頂響起:
“薑璃雪,今後你就住在這下人房裏,白日幫依依診脈治病,晚上還要做了和他們一樣的活計後才準休息,明白嗎?”
果然,李明玄還在記恨我當年離開他後嫁給了他的宿敵。
如今將我救回來,也隻是為了羞辱。
但他口中的依依是誰?
......好熟悉的名字。
還沒等我問出口,一聲嬌弱的音調響起:
“咳......明玄哥哥,我聽說你帶了人回來。”
我循聲望去,在見到來人後瞪大了眼睛。
葉依依,這個曾經被我當做親妹妹對待的丫鬟。
三年前那場變故中,她消失無蹤。
沒想到,如今竟然出現在了李明玄的東宮裏。
我麵上溢出喜色,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想要湊近看她。
“依依,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
可我還沒觸碰到葉依依的衣角,她就畏縮著躲到李明玄身後,皺起眉頭瞧我。
李明玄同樣不滿地盯著我。
時隔三年,頭一次再以如此近的距離麵對他,卻將他眼底的嫌惡看了個分明。
“還需要孤再提醒你一遍嗎?薑璃雪,你隻是一個下人,注意你的舉止。”
葉依依扯了下他的袖口,指著我問道:
“明玄哥哥,她當初把你害得這麼慘,你還將她救下,放入東宮做什麼?”
我心頭一顫,為這控訴,也因這說出控訴的人。
李明玄耐心地勸她:
“她雖心腸爛透,但醫術還是絕佳,留下來為你治病調理身子再好不過。”
“況且,你曾被她使喚了這麼多年,如今也該換她來服侍你了。”
葉依依雖目露不滿,但也隻能咬緊唇瓣,在狠狠剜了我一眼後點頭應下。
2
接下來的五日,我一直沒能找到和葉依依單獨交談的機會。
李明玄將她護的很好,隻準我為她把脈後再親自煎好藥方為她送去,不得多事。
這其中即便耗費再多再貴再稀有的藥品,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我得益於此,也偷偷藏了幾株上好的人參延緩自己的病發。
同時,宮裏下人對我的態度徹底發生了轉變。
由最初的尊重、疑惑、小心翼翼,到了如今徹底的鄙夷打壓。
在白日侍奉完葉依依後,我還要回到下人房,撿著去做他們不願意幹的活計。
就在我借著夕陽,清洗著堆如小山般的汙濁衣物時,手腕突然被人扯住。
李明玄一把將我拽起來,手掌狠狠掐住我脖頸。
“孤讓你給依依調理身子,可你竟敢對她下毒?”
他眼底的怒意噴湧而出,掌間的力道也漸漸收緊。
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拚盡力氣才艱難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我沒有......你放開我......”
李明玄命侍衛將我押入葉依依的臥房內。
她果真麵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正由侍女小心地喂著藥。
可我分明什麼都未曾對她做過。
“薑璃雪,孤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我仰起頭認真道:“這絕不是我做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檢查藥渣。”
李明玄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嗬,果真是頑固不化。”
“今晚你就跪在依依房外守著,什麼時候她徹底恢複了才準回去!”
說罷,他沒再多看我一眼,轉身拂袖離去。
東宮的夜晚很冷。
李明玄走後沒多久,葉依依便醒了,但她囑咐下人不用支會太子。
她命人“不經意間”將洗腳水潑了我一身。
接著搬了把靠椅坐在房門口,漫不經心地觀賞著我凍到發顫的樣子。
我咬牙問她:“為什麼?”
葉依依卻勾唇笑了笑,抬手支開下人,披著大氅一步步走到我麵前。
“你問我為什麼?薑璃雪,我倒還想問問你為什麼,為什麼你生下來就是大小姐,而我是被你呼來喝去的丫鬟?”
“你知道嗎,每當你一副假惺惺的模樣送我東西,跟我姐妹相稱的時候,我都多麼惡心,你究竟憑什麼?”
“但還好,現在我才是能待在太子身邊的人,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告訴他,當年是你背叛了他,而我冒死救了他,我是他的恩人,我可以堂堂正正待在東宮。”
“可是,他明明能看出我的情意,卻從不肯碰我,不肯讓我成為他的女人......”
葉依依臉上浮現出一抹迷茫,看向我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惡毒。
她抬手狠扇了我一巴掌,怒聲道:
“李明玄他在臥房裏藏了你的畫像,即便他認為你害了他,即便你嫁給他的仇人,可這麼多年,他還是愛著你。”
“甚至在你因夫家而被判斬首時,不惜冒著觸犯聖怒的風險,也要跪上一夜隻求拿軍功換你一命。”
“薑璃雪,你說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徹底憎惡你,放棄你?不如......讓他看看你放蕩的真麵目如何?”
我嘴角溢出一抹血絲,攥緊了指節在地上後退兩步:
“你要做什麼?”
葉依依從袖中掏出一包藥粉,捏著我的下巴就要逼我服下。
掙紮間,我嗅出了那藥中濃烈的快活散味道,劇烈反抗著想要推開她。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異動。
3
“孤來看看依依,她醒了嗎?”
“殿下,葉姑娘她......”
“支支吾吾的做什麼,讓開!”
葉依依同樣聽到外麵的動靜,她轉了下眼珠子,突然鬆開我,將那包藥全都吞入自己口中。
緊接著,狀似柔弱地癱倒在地上,發出聲聲嚶嚀。
李明玄一進門,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他闊步上前,將葉依依抱入懷中:
“依依,你......這是怎麼了?”
詢問間,他目光落到我身上,看到我腫起的臉頰後,瞳孔縮了一下。
但轉而又緊鎖了眉頭:
“薑黎雪,剛剛這裏隻有你們二人,說,你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麼?”
葉依依麵上紅透,難耐地在李明玄懷裏扭動著:
“明玄哥哥,求你救救我,她......她方才對我用快活散,說要將我丟進乞丐窩,毀了我的清白,這樣......我就沒有臉麵再纏著你了,嗚嗚。”
李明玄聽完她的話後,望向我的眸色深了幾分:
“她說的是真的嗎?你為了將她從我身邊趕走,才做了這些?”
我捂住胸口,不受控製地劇烈咳了起來,眼前陣陣發昏,連李明玄近在咫尺的聲音都聽不真切了。
這才想起,今晚一直被罰跪在這裏,還沒來得及吃藥。
抬手擦去嘴角血跡,我嗓音沙啞地開口:
“李明玄,你的依依已經恢複了,還有了力氣在這裏陷害我,那麼,我可以走了嗎?”
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想要離開時,卻被李明玄扯住手腕。
他眸光沉沉望向我,像是在暗中與我較著什麼勁,但最終也隻從嗓子裏擠出兩個字:
“解藥。”
“不是我幹的,我沒有解藥。”
葉依依的難受已經不像是在裝,她身體癱軟在李明玄身上,腦袋難耐地在他頸間蹭來蹭去。
“幫幫我,我好難受......”
一眾仆人紛紛會意地垂下腦袋。
李明玄額角青筋都在跳,不知是被氣得,還是忍得。
最終,他拂袖一揮,將葉依依打橫抱了起來,緊盯著我沉聲吩咐:
“都下去吧。”
“薑璃雪留下,為孤和依依侍候。”
葉依依都因他這話清醒了幾分。
“殿下,這......不太好吧?”
“放心,像她這種女人為了往上爬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一定深諳此道,定能侍候好你我。”
葉依依目光挑釁地掃了我一眼,頭埋在李明玄懷中輕笑出聲。
我壓下心頭的苦澀,低眉頓首:
“是。”
4
我跪在他們床榻下,被迫聽著那此起彼伏的聲音。
頭腦有些發昏,我鼻腔一熱,地上一滴、兩滴,落下鼻血。
記憶一下子回到三年前。
我在河邊救下還隻是普通皇子的李明玄時,他也流了很多血。
我讓彼時還是丫鬟的葉依依幫著把他拖回家,親自施針為他治療,用流水般的名貴藥材救回他一條命。
在為他診治的數月裏,我們漸漸熟悉,也互生情愫,私自約定下終身。
李明玄告訴我,他的母妃和將軍楊淩的阿姐在後宮不對付,這次出征他便被陷害,險些死在了楊淩的手裏。
外麵楊淩的人都在找他,他現在隻能躲在我家的府上保命。
但日後回朝,定會扳倒楊淩,光明正大地將我娶回去。
可誰知,就在無比尋常的一天,一夥人將府邸團團圍住,說我們窩藏了犯人。
幸而李明玄當時正在山下采藥,沒有被搜捕出來。
我將眼下所有的金銀細軟塞給葉依依,把她從狗洞送出去,叮囑她帶著這些東西找到李明玄,讓他快逃。
那夥人將府邸圍了三天三夜,直到得知李明玄回朝的消息。
楊淩憤怒地在我家府上打砸,找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將爹娘關了起來,逼我嫁給他做妾室。
為了發泄怒火,也為了惡心李明玄。
全府人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由不得我選擇。
成婚那日,李明玄從皇宮出來隻身闖入將軍府,紅著眼問我為何要這麼對他。
為什麼要暴露他的行蹤成為投靠楊淩的投名狀。
為什麼,不肯再給他一些時間。
當著楊淩的麵,我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
這些年,我忘掉了很多事,卻永遠都忘不掉當時,李明玄眸中的痛心與荒涼。
眼淚一顆顆砸下,將地上那抹鼻血的紅稀釋了幾分。
慌亂將其擦去後,我開始止不住地發出陣陣輕咳。
榻內的動靜中斷了。
不過片刻,李明玄披著外衣站到了我的麵前。
他俯下身,一把捏起我的下巴,漆黑的雙眸緊緊盯著我。
“嗬,故意搞出這動靜,為了引起孤的注意?”
“怎麼,你這是後悔了嗎?”
“當年你為了榮華富貴背叛孤,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昔日被楊淩鞭打過的舊傷在衣衫下隱隱作痛。
李明玄動作突然頓住,目光透過我的衣領往脖頸下的皮膚望去。
那裏隱約可見猙獰的疤痕。
“薑璃雪,你身上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