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嶽母從老家來看我和老婆,意外車禍生命垂危,急需一筆錢救命。
我遠在海外,指揮我爸把家裏唯一值錢的古董送去了宋雨晴的拍賣行。
可鑒定結果卻是假的,一分不值。
我心急如焚地趕回國,得知嶽母已經不治身亡。
宋雨晴拉著我的手安慰道:
“人各有命,你媽也是時運不濟,誰叫古董是假的呢?”
“就算是真的,賣了錢也不一定救得回來,你就當她倒黴吧。”
我大驚失色,她以為死的是我媽?
我剛要解釋,卻看到宋雨晴的小徒弟江柏雲發了條朋友圈:
【第一次獨立鑒定就出了大紕漏,把一個宋代汝窯的花瓶鑒定成假的了。】
【師公知道了一定會罵死我的,還好師傅給我兜底,原來這就是被偏愛的感覺!】
下麵有拍賣行的同事回複:“小師公,要是宋師傅對我們有對你一半好就好咯。”
我隻是眉頭一皺,汝窯花瓶?那不是我爸拿去的那個嗎?
1.
手機在口袋裏劇烈震動,屏幕上閃爍著父親的名字。
這個時間,他知道我在海外參加拍賣會,電話那頭傳來的一定是急事。
“阿嶼,出事了!”父親的聲音發抖,幾乎不成調子。
“你嶽母自己跑來看你和雨晴,結果路上出了車禍,需要立刻交三十萬押金!”
我手中的青銅鼎鑒定報告瞬間變得模糊不清。
三十萬,這筆錢對我而言並非難事,但海外賬戶大額轉賬至少需要兩天。
而嶽母的性命,根本等不了。
“宋雨晴呢?”
“她電話一直打不通,說是在飛機上。”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啞,“醫院說再不交錢就要停止治療…”
我快速盤算著。
“爸,把我書房那個汝窯花瓶拿去宋雨晴的拍賣行,讓他們立刻安排拍賣。你就說是我媽,先預支三十萬應該沒問題。”
“那個花瓶?”父親遲疑了,“那不是你爺爺…”
“救人要緊!不管是誰媽,我都叫聲媽啊!”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鑒定室裏回蕩:“快去,我馬上改簽機票。”
十二小時後,我拖著行李箱衝出機場。
手機響起時,我正奔向出租車候客區。
“阿嶼…”父親的聲音像是蒼老了十歲。
“拍賣行說花瓶是贗品,一分錢都不值…我們借遍了親戚,可是晚了…你嶽母…沒救回來…”
我扶著牆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嘈雜的人聲突然變得遙遠。
趕到醫院時,宋雨晴正站在太平間門口。
她穿著皺巴巴的職業西裝裙,眼睛通紅,看到我時踉蹌著撲過來,一把將我摟進懷裏。
“別太難過了,”她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人各有命…咱媽…至少走得不痛苦。”
我緊緊回抱住她,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
這一刻,我隻想從這個擁抱中汲取一點溫暖。
“對了,”宋雨晴鬆開我,抹了把臉,
“我媽怎麼樣?爸說她去籌錢了,一定嚇壞了吧?”
我僵在原地:“什麼?”
宋雨晴露出疲憊的苦笑:“我是說…幸好這次出事的不是我媽。要是她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她聲音哽了一下,“婆婆一直對我很好,現在她走了,我…”
她的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我的意識。
她以為死的是我母親?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
我坐在太平間門口的椅子上,反複無意識刷著手機,思考著怎麼告訴她這個事實。
突然刷到江柏雲的朋友圈更新。
這個宋雨晴剛收半年的小徒弟,發了一張自拍,背景是遺輝拍賣行的鑒定室。
配文:
【第一次獨立鑒定就出了大紕漏,把一個宋代汝窯的花瓶鑒定成假的了。師公知道了一定會罵死我的,還好師傅給我兜底,原來這就是被偏愛的感覺![愛心]】
【那個老男人還想問拍賣行預支三十萬,說什麼是救命錢,他以為他是誰啊!】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
照片角落裏,那個被隨意放在雜物架上的青瓷花瓶,還有一道我熟悉的裂紋。
那分明就是我爸從我家拿去的真品汝窯。
“雨晴,”我走到跪在地上的妻子身邊,聲音出奇地平靜,仿佛暴風雨前的死寂,“今天是誰鑒定的那個花瓶?”
宋雨晴抬起頭,眼中的淚水還未幹透,眉頭已經條件反射般皺起:“什麼?”
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不耐,好像我在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是多麼不合時宜。
“我爸拿去拍賣行的汝窯花瓶,”我一字一頓地說,“換救命錢的那個,今天是誰鑒定的?”
她胡亂抹了把臉,眼神開始遊移:“應該是老趙吧…這幾天都是他負責瓷器部…”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尾音飄忽得可疑。
我直接把手機屏幕懟到她眼前,拇指按在江柏雲那張自拍照上,指甲幾乎要戳穿屏幕。
宋雨晴的表情瞬間變了。
她的瞳孔劇烈收縮,喉結上下滾動,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慌亂,像是入室行竊的小偷被房主當場按在贓物上時的窘迫。
但轉瞬間,她的表情又變成了另一種我同樣陌生的模樣。
一種混合著惱怒、不耐和理直氣壯的防禦姿態。
“柏雲他…剛來沒多久,可能是看錯了…”她結結巴巴地說著,突然聲音拔高,“但這能怪他嗎?誰還沒有個看走眼的時候!”
我盯著她發紅的眼睛,忽然覺得麵前這個人陌生得可怕。
2.
太平間的冷氣從門縫裏滲出來,我卻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流直衝頭頂。
“看走眼?”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那可是媽救命的三十萬。”
宋雨晴猛地站起來,裙子上還沾著地上的灰塵:“我已經複查過了!是真的又這麼樣!我已經說過柏雲了!”
她的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你非要在這個時候無理取鬧嗎?媽剛走,你就不能......”
“你複查過?”我打斷她,“在我們等著救命錢的時候?你複查的結果就是讓江柏雲發朋友圈炫耀你的偏袒?”
宋雨晴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隨即露出一種令人心寒的冷笑:“顧庭嶼,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柏雲隻是個新人,出點錯很正常,你一定要鬧到他丟了工作才行嗎?”
她向前逼近一步,身上還帶著常年在古董房浸染的檀香味,“還是說,你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早就看柏雲不順眼,想借題發揮?”
我後退半步,後背貼上冰冷的牆壁。
這一刻,我忽然看清了這個同床共枕七年的女人。
她眼神裏的閃爍不是愧疚,而是算計;
她通紅的眼眶不是因為悲痛,而是因為被戳穿的惱羞成怒。
我後退一步,避開她的觸碰:“那個花瓶是我外公的收藏,1949年從故宮流出來的。全世界現存不足百件的宋代汝窯,你覺得我會認錯?”
宋雨晴的表情僵住了,她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熟悉的鈴聲,卻設置了一個特別的震動模式。
兩短一長,像是某種暗號。
她看了一眼屏幕,手指明顯抖了一下,下意識就要按掉。
“工作電話,不接了吧。”
“接啊。”我微笑著說,嘴角的肌肉僵硬得發疼。
“開免提。讓我也聽聽,是什麼樣的工作電話,值得在這種時候打來。”
宋雨晴的眼神飄向太平間的大門,仿佛那裏會有救兵出現。
最終,她咬了咬牙,按下接聽鍵,卻故意避開了免提鍵。
“師乎乎~”江柏雲夾起的嗓音即使不外放也清晰可聞,“那個花瓶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我跟財務部說是客戶自己拿錯了,把贗品拿成了真品…對了,你那邊怎麼樣?顧庭嶼那個老東西沒發現什麼吧?”
宋雨晴手忙腳亂地掛斷電話,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老東西?”我慢慢重複這個稱呼,突然笑出聲來,“看來我耽誤你們了?”
宋雨晴的表情從慌亂迅速轉為惱怒:“你夠了!柏雲隻是關心我們!”
她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回蕩,“現在媽死了,你卻隻關心一個破花瓶?”
我看著她扭曲的麵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在雨裏為我撐傘的女孩。
那個人的影子,此刻已經碎得拚不起來了。
回到家,我撥通了一個許久未聯係的號碼。
“祝清,”我對電話那頭說,“你上次提的國際文物修複項目,我考慮好了。”
“我要去。”
祝清是和我齊名的國寶級鑒定師,隻是常年在海外發展。
多次邀約我加入她的項目,甚至連我父親都被打動了,我都因為宋雨晴沒有答應。
可如今,我終於看透了,宋雨晴她不值得我為她放棄這麼多。
3.
嶽母火化那天,幾天不見的宋雨晴出現在了殯儀館。
“不管你怎麼想,媽畢竟對我不錯,我也該來送最後一程。”
我無意在這種場合和她發生爭執,便點點頭。
反正一會叫名字的時候,她也會知道死的是嶽母。
兩個小時後,火化儀式要結束了,工作人員正舉著證件喊著名字。
宋雨晴的手機突然響了,還是那兩短一長,江柏雲的專屬鈴聲。
她條件反射地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故作可憐的哭腔:
“師傅......我崴到腳了,好疼啊......你能不能來接我?”
她攥著手機,指節發白,最終低聲說:
“你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我挑眉看向她:“他崴著腳,比你接骨灰更重要嗎?”
宋雨晴眼神閃爍,突然惱羞成怒:
“顧庭嶼!你非要這時候跟我鬧?柏雲一個人在京城無親無故,我隻是去幫個忙,你至於這麼咄咄逼人?”
她越說越理直氣壯,甚至倒打一耙:
“我知道你一直看她不順眼,但現在是什麼場合?你就不能大度一點?”
也是,她既然認定了死的是我媽,當然就沒有那麼上心了。
我擺擺手讓她走了,反正你遲早會知道,我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守孝結束,我回到拍賣行,交接一下手頭的工作。
拍賣行的走廊鋪著厚實的地毯,踩上去沒有一絲聲響。
我站在拐角處的陰影裏,聽著茶水間傳來的嬉笑聲。
“小師公今天又遲到了?”一個女聲帶著調侃。
“別亂叫!”江柏雲表麵拒絕,實則語氣裏全是得意,“師傅說了,在公司要注意影響。”
“得了吧,全公司誰不知道宋老師寵你?上次你把那宋代汝窯認成假的,她連句重話都沒說。”
玻璃杯輕碰的聲響,伴隨著江柏雲得意地輕笑:“那是因為我進步快呀。再說了,師公那種老古板,整天板著臉,誰受得了?師傅說跟他在一起像對著博物館的展品......”
我攥緊了手中的文件袋,紙張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連句重話都沒舍得說,這就是宋雨晴嘴裏的“說過柏雲了。”
是哄過柏雲了吧。
4.
父親突然來了電話。
“阿嶼,明天你回家一趟。”他的聲音有些沉,“我有個老朋友從英國回來,帶了件東西,想請你看看。”
我握著手機,忽然有些鼻酸。
父親退休前是故宮博物院的研究員,眼光毒辣,他這時候找我,絕不會隻是為了鑒定文物。
果然,晚飯後,他把我叫進書房,遞給我一隻錦盒。
“打開看看。”
盒子裏是一枚和田玉扳指,溫潤如水。
我怔了怔,這和嶽母生前戴的那枚幾乎一模一樣。
“宋家雖然家道中落,但還有祖傳的玉器,是一對,我當年見過。”父親的手指在杯沿摩挲,語氣平靜,“你媽媽那枚,本該傳給雨晴。你嶽母的該給你。”
我猛地抬頭。
因為我根本沒見過什麼玉扳指。
父親沒看我,隻是望著窗外的夜色:“可上個月,我去拍賣行找你的時候,在別人的手上,看見了這枚扳指。”
我的喉嚨發緊:“......誰?”
父親終於轉過臉,眼神複雜:“說是雨晴的徒弟,一個姓江的小夥子。”
意料之中。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對了爸,我答應祝清的項目了。你和媽要一起去嗎?”
父親眼中迸發出強烈的色彩,那是一個一輩子的老鑒定人對於終於能再次發光發熱的向往。
“去!你等我處理一下國內的資產,一個月後,咱們全家一起去!”
5.
第二天,我去了拍賣行。
剛走進大廳,就聽見江柏雲的笑聲。
他站在瓷器部的展櫃前,身邊圍著幾個年輕同事,手裏拿著一隻青花碗。
“師傅昨晚教我到半夜呢!”他眨著眼,語氣炫耀,“她說我天賦好,一點就通......”
他忽然看見我,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一臉單純無辜地喊:“師公好!”
周圍瞬間安靜。
幾個同事交換著眼色,有人低頭憋笑,有人假裝整理文件。
以往見到我必會恭敬打招呼的老鑒定師,此刻隻是點了點頭,就轉身走開。
我看著他手裏的碗,淡淡開口:“永樂青花?”
江柏雲得意地揚起下巴:“對呀,師傅剛讓我負責這批貨,全是正品,價值非凡呢!”
我走近一步,手指輕輕點向碗底的款識:“【大明永樂年製】六個字,筆鋒僵硬,青花發色不正......”我抬起眼,直視他,“這是民國仿的,不值錢。”
他的臉一下子漲紅:“你胡說什麼!師傅明明說......”
“你師傅?”我笑了笑,“她連辦專場都要剽竊我的研究成果,你信她?”
江柏雲的表情瞬間變了。
我轉身離開時,聽見他在背後氣急敗壞地跺腳:“神氣什麼!遲早讓你滾出這個圈子!”
走廊的玻璃映出我的影子——挺直的背,冷靜的臉。
可沒人看見,我的指甲早已深深掐進掌心。
6.
深夜,我坐在書房,電腦屏幕上是剛恢複的雲端記錄。
宋雨晴和江柏雲共用一個賬號。
文件夾裏,除了我的鑒定筆記掃描件,還有幾十張照片......
宋雨晴穿著江柏雲的襯衫,江柏雲摟著她的腰在KTV唱歌,甚至......
他們在我們家客房的床上自拍。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點砸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嘲笑聲。
很好,終於把我最後一點情分葬送了。
7.
機場廣播裏,機械女聲平靜地播報著航班信息。
我站在安檢口外,手裏捏著登機牌,最後一次檢查手機。
“顧庭嶼!!!”
暴怒的吼聲從身後炸開,人群驚慌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