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不見陰沉,雪絮飄落,染地一片梨花白。
萬裏延綿雪域勾勒在明和天光裏,皎皎明月多情,籠罩著巍峨魔都王城,不逞一絲淩厲氣勢。肅穆黯然的氣息,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死寂。
緩慢的漫步於魔都閻都內,銀白石道兩側,屋舍林立,與凡土城鎮無異。卻又不似凡間的都城,處處彌漫著紙醉金迷的奢華熱鬧。墨城非一行人在此走走停停,穿過數條官道,竟然極少看見來來往往的人群。
就是茶樓酒館,也是門庭冷落。
“真是奇了怪了,莫非我們來錯了地方,這裏不是閻都?”墨城非從仙都帶來的弟子中,要數師從白虎堂的鏡言最沉不住性子。可不,一路走過後,等不及其他人開口,他已搶了先,
“怎麼說也是堂堂魔域的都城,竟是冷清成這個樣子。”
墨城非心中,也甚覺得奇怪,卻依舊維持著一貫的冷靜,半眯起眼眸斜睨過鏡言一眼,
“慎言。”
無端遭了墨城非的警示,鏡言自知失言,不敢再多話。倒是一行人中心思最為細致的清旻上前一步,俯身在墨城非耳邊低聲輕語,
“公子,眼前一切甚是怪異,莫非魔域中人已然知曉我等行蹤。若真如此,為公子周全著想,我等還是先退出閻都為好。”
細細思量過清旻的話,墨城非微微皺起眉頭。眼角餘光正好從於旁走過的兩個魔族身上掠過,兩人饒有興趣的談話聲,一字不落的落入墨城非耳中。
“你知道麼,今日的角鬥場可是連王上身邊的連城大人都來了。可真真是熱鬧。”
“是麼?”似乎被一人挑起興趣,另一人言語間帶著歡喜的接話,
“連城大人可是吾等的楷模,當年連城大人以最為卑微的出身,一躍成為王上身邊的暗衛統領,風光無限。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像連城大人一樣。”
“莫說是你,我們魔域當中,多少人不是以連城大人為榜樣。”像是被說出了心聲,又一道聲音竄出來回答,
“今日不正是個好時機麼,沒準角鬥場上,你我也能嶄露頭角,從此進入禁衛營中。平步青雲。”
“但願吧。”
隨著兩人的腳步越來越遠,墨城非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逐漸消失在長街的盡頭。目視著兩人漸漸看不見的背影,墨城非黑色的清眸底瀲過一絲清亮的省度。
思忖半晌,才是轉回頭與身後眾人道,
“跟上他們,去角鬥場。”
“是。”身後眾人,齊聲作答。
不動聲色的跟上一心想去角鬥場上嶄露頭角的兩個魔族,墨城非一行人在他們的帶領下,很快就來到角鬥場。
魔域的規矩跟凡間還有仙都不同,魔域崇尚的是武力,每隔五月有餘,便會在各城中的角鬥場設下擂台。能在擂台上獲勝的魔,就能被選入各城城主麾下,揚名立萬。而在閻都,如果能獨占鼇頭,則直接被選入直屬於魔域君主睦月彤澤的禁衛營。如此殊榮地位,可是一般的魔域貴族都不能比擬的。
然而,禁衛營中的位置,非常的有限。
因為之前墨城非等人都服下易容丹,角鬥場門口的守衛誤以為墨城非一行也是來參加比試的魔族,倒是沒有阻攔。混在入場的魔族當中,墨城非一行人很快就進入了角鬥場。
一改閻都中詭異的死寂,角鬥場內倒是熱鬧的很。
台上的打鬥進行的如火如荼,台下的呐喊聲震驚霄漢,不時有人會因傷勢過重被抬下台來。看那陣勢,魔族的人絲毫都不懂的什麼叫點到為止。
魔就是魔,哪裏會有什麼憐憫之心。仙都的眾人,如是想著。
忍著心底下的嫌惡,仙都的一行人在角鬥場內兜了幾圈,一無所獲。總算挨到比試完場,一個年紀甚長的魔族走到台上,摸著頷下花白的胡子,拉著獲勝者的手,自豪而驕傲的公布著今日角鬥的結果。
這些個結果對仙都的眾人而言,是一點益處都沒有,正尋思著離開。忽爾間,又聽得台上的魔族老者朗聲道,
“今日角鬥之前十名者,明日記得前往金銀台。前些日子,宮中禁衛軍擒住了一仙都的奸細,所以今年的考核要比往年嚴苛,你們要在陛下麵前跟仙都的奸細過招。勝了,方能入禁衛營。”
此話一落,聽聞可以見到魔域至高無上的王,場上的魔族忍不住高聲歡呼。置身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墨城非的腳步生生停滯原處。皓目星眸似被寒冰聚攏,劍眉也被緊緊扭成兩座山丘。
一直跟隨墨城非身側的護衛川影感覺到墨城非的異樣,輕身上前幾步,低問一聲,
“公子?”
“走。”當下便恍過心神,墨城非眼底恢複原樣,應川影一句。帶著仙都的眾人,大步邁出角鬥場。
盡管不確定角鬥場上得到的消息是真還是假,也不確定落入魔族手中的那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周國王子綿隱。墨城非仍是拿下主意,一闖金銀台。
金銀台,位於閻都的中心位置,乃是閻都中最高的樓台。
每年魔域最為重視的祭月大典,都是在此進行。此番睦月彤澤卻是將捉拿到的仙都奸細處置之地設定在此,由此可見,睦月彤澤對仙都的恨之入骨。
而這一切,墨城非並非推算不出來,卻是沒有辦法。綿隱是仙都青龍淵的弟子,又是周國的王子,於情於理,仙都都不能置之不理。再者,三界契約上明文規定,仙都、凡土、魔域三界互不幹涉,魔族更是不能私入凡間,而仙都的人跟凡人亦不能私入魔域。
墨城非本來還擔心睦月彤澤會以此為難仙都,倒是睦月彤澤此舉,讓墨城非猜不透。但不管怎樣,墨城非入魔域時曾答應仙主,若綿隱真在魔域,一定將他帶回仙都。所以,墨城非一定要將綿隱帶回,該怎麼處置,也是仙都的戒律司來決定。
“公子。”見墨城非思慮的深沉,川影躊躇許久,方是走上前來,輕輕開口,
“明日之事,皆已照著公子的吩咐準備妥當。公子是否要......”
“不必了。”仿佛已經知道了川影想說什麼,無非是照顧他的周全,讓他不必親臨其境。墨城非自然不能應允,擺了擺手,轉回頭看著跟前的川影,仔細吩咐著,
“到時我會親自換下入選十人中的一人,你們見機行事,在我將人傷著後,記得扮成前來抬走傷者的魔族,將人抬走。而後不必管我,我自會脫身。記住,不管那人是不是綿隱,隻要是我們仙都的弟子,都一並帶走。”
“是。”認真的聽下墨城非所說的每一個字,川影慎重的點了點頭。
好不容易,等來第二日的鳴鐘響起。依照之前的計劃,墨城非等人悄無聲息的混入前往金銀台的隊伍中。找準機會,墨城非將入選的前十名勇士中的第三名放倒,取而代之。
另一邊,川影帶著仙都其他人在一旁等候。
事情進展的非常順利,墨城非如願進入金銀台的第三層。既然是挑選禁衛營的人選,魔族當然不會馬虎了事。也是在層層對決之後,墨城非才知道,原來金銀台一共有三層。入選的十人先是在第一層相互較量,決勝出五人進入第二層。在第二層內,五人又選出三人,進入第三層。
也是在第三層方能見到魔主睦月彤澤,跟魔族口中的仙都奸細。
小心翼翼的跟著領路的魔宮使者,墨城非來到金銀台第三層。站在寬闊的銀台上,墨城非低著頭,銀白色的地板閃現出來的芒光,耀爍的墨城非幾乎睜不開眼眸。
稍稍別過眼,眼角餘光打量著四周,平麵曠闊無垠且驚聳入雲的高台上,隻矗立著四根鎏金柱子,再無多餘的建築飾物。
那四根梁柱,看著很像透明的鏡子,卻又閃爍著熠熠金光。
刹那間,墨城非好像明白,這裏為什麼叫做金銀台。
沒等的墨城非心思轉回來,魔宮使者的聲音緩慢在前方響起,
“吾王駕到!”
緊隨著跟前的幾人,墨城非屈身跪拜下去,偷偷抬眼,想一覽魔域之主的尊容。在視線旁落之時,驀然闖入眼眸的身影,讓墨城非突然失了鎮定。
緩緩踱步走到墨城非跟前,睦月彤澤用著居高臨下的姿態,睥睨眾生一般掃視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墨城非,
“公子還是請起吧,堂堂仙都公子的大禮,睦月彤澤受之不起。”
身份已經暴露,墨城非無心再扮演,不卑不亢的站起身,雙手抱拳在睦月彤澤跟前鞠了一躬,
“仙都墨城非見過魔域之主。”
並不回複墨城非的虛禮,睦月彤澤的目光越發肆無忌憚的在墨城非身上流連。許久,才道,
“公子此番入魔域,送給孤的大禮,孤感激不盡。”
睦月彤澤此言來的蹊蹺,墨城非不敢掉以輕心,帶著詢問凝視著睦月彤澤,站直腰身追問,
“魔主此話何意?”
“孤的意思是,從你踏入閻都的第一步開始,就已是一個局。”故意壓低聲音,睦月彤澤走近墨城非身旁,貼著他的耳膜,輕微開口,
“你要找的那人,早被孤喂了妖魚。而你們,也都將死在孤的手上。放心,孤會將你們的屍骨送回仙都。並告訴墨鸞,他教導無方,竟是讓門下弟子違反三界契約,闖入魔域。不過沒事,孤大人大量不會與你們仙都為難,隻是小懲大誡。”
“你......”饒是墨城非定力極好,也為睦月彤澤所言嗆的回不過話來。
根本也沒想要跟墨城非多費唇舌,隻是瞟過墨城非一眼後,睦月彤澤身影似是飄過一樣,閃離到墨城非幾丈之遙。隨後,厲聲下令,
“來人,開啟六合魔鏡。”
一聲令下,立馬有人走到台間四根梁柱旁邊,啟動了四根梁柱上的機關。即刻看到四根幾乎高聳直入天際的梁柱慢慢倒塌下來,化成明鏡貼合到地板上。折射著九玄天霄流瀉下來的月光,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墨城非正疑問睦月彤澤又是唱的哪一出,耳邊再次漂浮過來睦月彤澤陰晴不定的嗓音,
“知道這是什麼嗎,是用六合妖礦鑄成的六合魔鏡,利用鏡光可以布成的弑神殺佛的光陣。你們仙都之人不是最喜用三味真火焚燒之刑麼,這經過六合魔鏡折射出的六合光,照到身上的滋味兒,可比你們仙都的三味真火要銷魂許多。”
“六合妖礦!”聽到睦月彤澤此言,墨城非素來沉靜的臉色,瞬間駭然大變。
六合妖礦乃是邪靈之骨幻化而成的魔石,彙聚著邪靈的邪氣跟戾氣,對修仙之人有著挫骨揚灰的魔力。如若真被六合光所噬,隻怕是凶多吉少,在劫難逃。
雖說如此,在短暫的慌亂過後,墨城非的臉上恢複素日裏的平靜,淡然的看著睦月彤澤,啟唇相答,
“是麼,那就讓在下來好好的領教下魔主的六合光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