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武場上的喜慶氣氛,被那名弟子的驚惶喊聲瞬間撕碎,轉為一片肅殺。
明教!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血腥氣,讓在場所有武當弟子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自陽頂天失蹤,明教四分五裂,其教眾行事愈發乖張暴戾,與各大名門正派積怨日深。
宋遠橋臉色鐵青,威嚴的目光掃過身前一眾二代弟子,聲音如金石相擊:“蓮舟、鬆溪、聲穀,你們各帶一隊弟子,即刻下山,務必將這夥妖人擒住,護佑鎮上百姓周全!”
“是!”俞蓮舟等人轟然應諾,眼中殺機凜然。
就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不急不緩,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父親,二師伯,請讓弟子同去。”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宋青書排開眾人,緩步走出。
他神色平靜,絲毫沒有因“明教”二字而動容,反而躬身一禮,姿態從容。
宋遠橋眉頭一皺:“胡鬧!你剛得師尊看重,正該潛心修行,此事自有你師伯們處置。”
“父親此言差矣。”宋青書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宋遠橋,“師尊讓弟子旁聽拳理,是為讓弟子領悟武學真意,而非閉門造車。武學之道,在於致用,若不能庇護一方百姓,學這身武功又有何用?”
他話鋒一轉,語氣愈發誠懇:“況且,弟子近日在四師伯的藥圃幫忙,發覺有幾味急缺的藥材,鎮上的回春堂或許存有。弟子正好借此機會,下山采買,順便也可為師伯們探探路,查明虛實。若真是明教高手,弟子絕不冒進,若隻是些宵小之輩,也可為師門分憂。”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進退有度。
既點明了自己下山的動機並非好勇鬥狠,又巧妙地將之與自己近期的“勤懇”形象聯係起來,更將“為師門分憂”的大義擺在了台麵上。
宋遠橋一時竟有些語塞。
他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的兒子,那沉靜的眼神,那從容的氣度,哪裏還有半分昔日的浮躁?
“好。”一旁的俞蓮舟忽然開口,冷峻的臉上竟難得地浮現出一絲讚許,“有此心性,方為我武當弟子。讓他去吧,師兄。正好也讓莫雲和清風跟著,護他周全。”
宋遠橋沉吟片刻,終於緩緩點頭:“也好。記住,萬事小心,不可逞強。”
“孩兒遵命。”宋青書再次躬身,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一炷香後,武當山下的小鎮。
往日裏還算熱鬧的街道,此刻卻透著一股壓抑的蕭條。
不少店鋪都關了門,行人們也是步履匆匆,臉上帶著幾分驚懼。
宋青書三人走進鎮子,莫雲和另一名叫清風的弟子神情戒備,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唯有宋青書,神色如常,仿佛隻是個下山閑逛的尋常道士。
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邊的店鋪和行人,實則在悄然觀察著一切。
很快,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家名為“福運來”的布莊門口。
布莊大門敞開,裏麵卻傳來一陣粗暴的喝罵聲,夾雜著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哀求。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明教辦事,要你一點錢財是看得起你!再不拿出來,老子今天就讓你這鋪子開不下去!”
一個粗豪的嗓音吼道,充滿了蠻橫。
莫雲和清風對視一眼,臉色一沉,便要拔劍衝進去。
“等等。”
宋青書卻伸手攔住了他們。
“師兄,為何?”莫雲不解,壓低聲音道,“妖人就在裏麵行凶!”
“別急,先看看。”宋青書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這出戲,唱得有點假。”
他領著二人走到布莊斜對麵的一個茶攤坐下,點了壺粗茶,目光卻透過窗欞,鎖定了布莊內的情形。
隻見兩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正一臉凶神惡煞地將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推倒在地。
一個漢子腰間掛著一把鬼頭刀,另一個則赤著上身,胸口用朱砂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火焰標記,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明教”的人。
他們的手法極其粗劣,除了叫囂和推搡,並無半點高手的風範。
而被他們逼到牆角的掌櫃夫婦,除了哭喊求饒,眼神深處卻似乎還藏著一絲別的什麼情緒。
宋青書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看清了,那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夾雜著一絲猶豫和掙紮。
“你看那掌櫃的袖口。”宋青書低聲道。
莫雲和清風順著他的指點看去,隻見那掌櫃倒地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塊青紫色的淤痕,似乎是前幾日留下的舊傷。
“這夥人,恐怕不是第一次來了。”宋青舟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若是真正的明教高手,行事要麼雷厲風行,要麼詭秘難測,豈會像街頭混混一樣,在同一個地方反複敲詐勒索?”
莫雲二人恍然大悟。
就在此時,布莊內的衝突升級了。
那赤膊壯漢似乎失了耐心,一把揪住掌櫃的衣領,獰笑道:“老東西,給臉不要臉!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了!”
他說著,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揚起,便要一巴掌扇下去!
“住手!”
莫雲和清風再也按捺不住,長劍嗆然出鞘,便要飛身而起。
然而,一道青色的身影比他們更快。
宋青書不知何時已經站起,他腳下看似隨意地邁出一步,身形卻如一片飄零的落葉,悄無聲息地滑入了布莊之內,正好擋在了那掌櫃麵前。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哪來的野道士,敢管你爺爺的閑事?”那赤膊壯漢見狀一愣,隨即勃然大怒,揚起的手掌方向一轉,化掌為爪,帶著一股惡風,直取宋青書的肩頭。
這一爪,虎虎生風,若是抓實了,尋常人半邊身子都要被撕下來。
宋青書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不閃不避,隻是在對方利爪即將及身的瞬間,左手輕輕抬起,如同拂去衣上塵埃,看似緩慢地搭在了對方的手腕上。
黏勁!
赤膊壯漢隻覺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塊磁石吸住,那股剛猛的力道瞬間石沉大海。
他心中大駭,本能地想要發力掙脫。
可宋青書的手掌卻如影隨形,一股螺旋暗勁陡然發出。
引勁!
壯漢隻覺得一股巧到毫巔的牽引力傳來,他那百十來斤的身體竟完全不受控製,整個人陀螺般轉了半圈,踉蹌著朝自己的同伴撞了過去!
“廢物!”
那持刀壯漢見狀大罵一聲,連忙伸手去扶,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宋青書得勢不饒人,腳下踩著玄妙的步法,欺身而上。
他沒有用任何剛猛的招式。
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化作一柄無形的軟劍,在電光石火間,在那持刀壯漢的手臂、肩膀、腰側等幾處大穴上,如蜻蜓點水般連點數下。
繞指柔劍的擒拿手法!
那壯漢隻覺得半邊身子一麻,手中沉重的鬼頭刀再也握持不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未等他反應過來,宋青書的手指已經纏上了他的手腕,輕輕一繞一帶。
“哢吧!”
一聲清脆的骨節錯位聲響起,那壯漢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整個人被一股柔韌至極的力道帶得跪倒在地,手臂被反剪在身後,動彈不得。
從出手到製服二人,不過短短三兩個呼吸的功夫。
整個過程,宋青書甚至沒有讓衣角沾上一點灰塵。
布莊內外,一片死寂。
莫雲和清風已經看得呆了,他們張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掌櫃夫婦更是目瞪口呆,仿佛在看一出神仙下凡的戲碼。
周圍的鎮民,也從驚懼中回過神來,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好功夫!”
“多謝道長出手相救!”
宋青書對周遭的讚譽充耳不聞。
他緩步走到那被製服的壯漢麵前,青布道靴輕輕一抬,踩在了對方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