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刺鼻，讓江辰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緩緩掀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身上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纏滿了厚厚的繃帶，一動就牽扯著疼痛。

“醒了？”

江辰轉動脖頸，看到了站在床邊的人——是他曾經的心理醫生周醫生。

“江先生。”

周醫生歎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擔憂。

“你這又是何苦？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江辰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周醫生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鎖得更緊了。

“有時候，放下過去，才是真正的解脫。”

“謝雨薇......”

這個名字從江辰口中吐出，聲音平靜得像是塵埃落定。

“她都已經走了那麼久了。”

“而你，卻一直把自己困在過去的回憶裏，作踐自己，折磨自己......”

周醫生微微俯身，目光直視著江辰的眼睛深處，語氣誠懇。

“這真的值得嗎？你覺得，雨薇會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嗎？”

江辰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眼底泛起一絲漣漪。

值得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如果沒有那個念想，沒有那張酷似謝雨薇的臉，他的世界就會徹底失去意義，變成一片黑暗。

“沒事的，周醫生。”

他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隻要......”

那笑容虛弱而破碎，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自我安慰。

“隻要還能看到段雨晴那張臉......”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病態的執著。

“就好像......雨薇她......還活著一樣......”

“這樣......就夠了......”

江辰躺在床上，沉默了很久，然後用盡全力，撐著牆壁，搖晃著站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出醫院大門，沒有回頭。

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裏，唐浩正站在那裏，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謝雨薇......”

唐浩在嘴裏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裏滿是疑惑。

一個能讓江辰如此瘋狂的死人？

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迅速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幫我查個人，名字叫謝雨薇。我要知道她的所有信息，包括她的死因。”

掛斷電話後，唐浩站在原地，一個惡毒的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要徹底拔掉江辰這根刺，讓江辰永無翻身之日，這樣，他就能徹底取代江辰的位置，和段雨晴永遠在一起了。

江辰回到別墅時，段雨晴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段雨晴聽到聲響，抬起頭，目光直直射向站在門口的江辰，語氣冰冷。

“舍得回來了？”

她的聲音，比眼神還要冷。

江辰沒有說話，隻想快點回自己的房間，把自己藏起來，獨自舔舐傷口。

“站住！”

段雨晴站起身，將一遝文件狠狠摔在江辰腳邊！

紙頁散開，最上麵一頁的幾行加粗黑體字，瞬間竄入江辰的視線——

【機場股權無償轉讓協議】

受讓人：唐浩

“簽了它。”

段雨晴踱步到江辰麵前，語氣不容置疑。

“昨天在唐浩的生日宴上，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和你，隻是同事。”

“僅此而已。”

她微微俯身，嘴裏的煙味噴在江辰臉上，讓他一陣不適。

“我喜歡的人是唐浩，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了。”

隨即，她直起身，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繼續說道。

“當然，如果你識相，乖乖簽字......”

她勾起嘴角，那笑容冰冷而殘酷。

“或許我心情好，還能給你在塔台留個位置，讓你不至於流落街頭，連口飯都吃不上。”

屈辱、憤怒、不甘！

所有的情緒瞬間衝垮了江辰的理智堤壩！

“段雨晴！你別太過分！”

那是他最後的根基！是他父親一輩子的心血，是父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當初，是段雨晴跪在他麵前，苦苦哀求他，讓他幫她爭取飛行的機會；是段雨晴說，會和他好好過日子，永遠不分開。

可現在，她竟然要把他父親留下的東西，奪走，送給唐浩！

“過分？”

段雨晴嗤笑一聲，攤開手，姿態倨傲。

“那又怎樣？”

“我想要的一切，早就到手了。”

“至於你？”

她上下打量著江辰，眼神像是在看一條搖尾乞憐的流浪狗。

“不過是我路邊撿來的一條狗，現在......連搖尾乞憐都讓人倒胃口！”

江辰被氣得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這時，段雨晴從口袋裏掏出了那枚戒指！

她像逗弄寵物一樣，用手指捏著戒指，在江辰眼前晃了晃。

“想要這個？”

段雨晴敏銳地捕捉到了江辰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渴望，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可以。”

她慢悠悠地說，故意吊江辰的胃口。

“你簽了這份協議，我就把戒指還給你。”

“不！”

江辰想也沒想，本能地撲了上去！

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但這枚戒指不行！那是他和謝雨薇之間唯一的念想，是他的命！

“滾開！”

段雨晴眼神一厲，迅速後退一步。

守在旁邊的兩個保鏢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鉗製住江辰的手臂，將他死死摁在原地，讓他動彈不得！

“放開我！戒指！那是我的！把戒指還給我！”

段雨晴好整以暇地看著江辰徒勞的掙紮，語氣裏滿是嘲諷。

“這麼看重這枚戒指？真不愧是前女友送的‘寶貝’。”

“你要是不簽，我不介意把它扔進火爐裏，燒成灰燼！”

“三......二......”

段雨晴開始倒數，每一個數字，都像一把錘子，砸在江辰的心上。

“段雨晴！你非要如此逼我嗎！”

江辰悲憤地望著段雨晴，嘴裏滿是血腥的味道——他氣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一！”

段雨晴作勢要把戒指丟進旁邊的火爐裏。

“我簽！”

江辰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再也無法堅持。

筆尖懸在簽名處，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著拒絕。

可他的眼睛，卻死死盯著段雨晴手中那枚銀環。

那是他唯一的光，他不能失去。

他閉上眼，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砸在散落的文件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他顫抖著手，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江辰。

簽完字的瞬間，江辰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頭，癱軟在地，再也沒有一絲力氣。

段雨晴滿意地看著簽名處的名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俯視著地上失魂落魄的江辰，手指輕輕一鬆。

那枚銀戒如同施舍乞丐般，落在了江辰的腳邊。

“賞你了。”

說完，她轉身帶著保鏢，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絲毫沒有再看江辰一眼。

江辰蜷縮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將那枚失而複得的戒指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雨薇......對不起......我沒能守住爸爸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突然劃破了房間裏的死寂！

江辰掙紮著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宋明軒的名字。

“喂？江辰？你怎麼樣？我聽說段雨晴逼你簽股權轉讓協議了？”

電話那頭，宋明軒的聲音急切而擔憂。

“她都這樣對你了，你還不離開她嗎？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又物色到一個側臉比段雨晴更像謝雨薇的人，你要不要見見？”

宋明軒還在說著，電話突然被強行切斷，然後轉到了另一個號碼。

“江辰！”

唐浩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現在！立刻！來中心醫院急診部！段雨晴出車禍了！”

江辰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手裏的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車禍......段雨晴......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他踉蹌著衝向玄關，拉開大門，鑽進車裏，坐進駕駛位。

引擎轟鳴，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衝出了車庫，朝著中心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段雨晴！你千萬不能有事！”

江辰一邊開車，一邊在心裏默念。

他衝到醫院急診部，跌跌撞撞地朝著搶救室跑去。

唐浩就站在急救燈下方，背對著他。

“她......”

江辰停在唐浩幾步之外，聲音因為急促的奔跑而沙啞。

“她怎麼樣了？有沒有事？”

唐浩沒有說話，隻是用下巴朝搶救室旁邊那扇虛掩著門的觀察室示意了一下。

江辰立刻推開那扇門，腳步虛浮地走了進去。

段雨晴躺在病床上，臉上沒有太多傷口，但雙眼上卻纏著厚厚的繃帶，顯然是眼睛受傷了。

江辰一步步挪到床邊，目光死死鎖在段雨晴的臉上。

他的視線一寸寸移動，最終停留在段雨晴的右眼下方——

那裏，空空如也。

那顆與謝雨薇相似的淚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