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包廂內,沈茹冰嬌笑連連。
此刻,她正和她新談的小男友玩著酒桌遊戲。
我站在門外,頓住了要進去的腳步。
兩年前,我在向沈茹冰的求婚現場上徹底消失。
她給我發了好多微信。
“夏南風,你是不要我了嗎?”
“有人看見你和別人一前一後進了酒店。”
她不知道,我被人從樓上扔下,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看著重新綁好的假肢,在屏幕上敲下幾個字。
“是啊,被你發現了,分手吧。”
1
我不做過多打擾,準備離開時,卻被沈茹冰堵在了走廊角落。
“走那麼快做什麼,分開後見不得我和別的男人親密?”
沈茹冰霸道的將我堵在角落,眉眼間滿是戲謔。
“夏南風,怎麼淪落到在這會所當服務生了?是之前的富婆不要你了,來這裏尋找新的目標?”
她麵上的譏諷毫不掩飾,將我上下打量一番。
我打掉她的手,身體因為憤怒微微顫抖著。
“沈茹冰,嘴巴放幹淨點,不管我怎麼樣子,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聽到我這麼說,她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充滿了複雜。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如果不是兩年前那場變故的話,我們現在應該會是很幸福的一對。
當時,我還是江大體育係的學生,在參加盤山馬拉鬆時,中途突然被人劫上車。
當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被綁在酒店的床上。
劫匪蒙著麵,將刀抵在我的臉上:
“小子,別怪我,誰讓你惹到不該惹的人類呢!”
千鈞一發之際,我摸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割開繩子後,我從樓上跳下,但也因此摔斷了腿。
暈倒前,我想的還是沈茹冰。
那時她正等在終點,準備等我跑完就向她求婚。
醒來後,我發現我在病床上,映入眼簾的是沈茹冰奶奶那張蒼老的臉。
她推過來一張支票,滿是惋惜道:
“本來就是想嚇唬嚇唬你,但沒想到你這孩子性子這麼烈,竟然直接從樓上跳了下去。”
“孩子,別怪奶奶棒打鴛鴦,隻是你和茹冰本就相差懸殊,如今你又成了殘廢,我們沈家是不會要一個殘廢當孫女婿的。”
我呼吸一滯,頓時意識到了什麼,顫抖著手摸向空蕩的褲管。
有時候心死就在一瞬間。
我一個田徑運動員,身體右側如今隻剩半截大腿。
沈茹冰奶奶本就看不起我出身低微,如今我變得殘疾,我和她更是徹底不可能了。
許是猜中了我心中所想,她給我看了幾張照片。
照片上,我被綁在酒店床上,身邊躺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顯然這是有人刻意陷害我。
“這些照片,我已經發給茹冰了,相信你是個聰明孩子,知道該怎麼做。”
話音落下,我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一接通,沈茹冰暴怒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夏南風,你玩的挺花啊?那個女人哪一點比得上我?!”
“你把我們的三年當什麼了?我像傻子一樣穿著婚紗,在終點等了你一天一夜。”
她語無倫次,暴怒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看著空蕩的褲管,語氣平淡的像潭死水。
“對,我跟你隻是玩玩,現在我不要你了,我們分手吧。”
幾滴淚砸到手上,灼人的很。
自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沈茹冰。
沒想到今天和她相遇了。
我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痕,將身體右側往裏靠了靠,不想被她發現如今我身體的慘狀。
沈茹冰看到我眼角的濕潤後,眼神慌亂了一瞬,但很快臉上就又掛上了漫不經心的笑。
“怎麼,裝可憐是你的慣用手法嗎?隻可惜我不是那些為你買單的蠢人,你不用在我這裏裝。”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酸澀,冷聲道:
“你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我還要工作。”
為了換一個好點的假肢,這三年我一直輾轉打工,因為身體的殘缺,很少有人用我。
這個會所的老板是唯一一個願意讓我工作的人,我格外珍惜這次機會。
見我要走,沈茹冰一把拉住了我,戲謔著開口。
“誰說沒事的,你不是服務員嗎,過來為我服務,不然投訴你。”
她打定了主意我不會拒絕,轉身大步走回了包廂。
無奈,我隻得跟上去。
一進包廂,我就看到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他兩條腿搭在茶幾,整個人攤在沙發上,在燈光映射下顯得格外有型。
我強迫自己從張帆的移開視線,可眼中的豔羨和失落怎麼也止不住。
張帆見沈茹冰回來,親熱的摟住她的肩膀,作勢就要去牽起她的手,不過被沈茹冰不著痕跡的躲過了。
見此,張帆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他不滿地嘟囔:
“茹冰,怎麼去那麼久呀,我等你等的都快睡著了。”
沈茹冰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細語道:
“好好好,是我讓寶寶等久啦。”
張帆聽後,嘴角勾起一絲得意,隨後將腦袋偏到沈茹冰耳邊,輕聲道:
“等你多久我都願意。”
沈茹冰見此,輕輕地笑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沈茹冰的視線總若有若無的落在我身上,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
隻是我一直神色淡淡,任沈茹冰怎麼看都看不出我臉上的一絲情緒。
也不會知道此刻我正經曆情緒回籠的煎熬。
回想起與沈茹冰戀愛的時光,她也曾像一隻溫順的小貓般依偎在我的懷裏,用那輕柔語氣說著甜蜜的話語。
可現在,這些都不屬於我了。
是我親手把她推開的。
“——喲,這不小白臉夏南風麼,不是說離開我們茹冰生活的更好嗎,怎麼現在當起服務員來了?還真是惡有惡報。”
我看向場中出聲的女人。
是沈茹冰的閨蜜葉挽月,她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痛恨我對沈茹冰造成了傷害。
見我不說話,她頓時得寸進尺。
“不過你現在後悔也晚了,我們茹冰如今已經和張帆訂婚了,你這輩子啊,都攀附不上沈家嘍!”
聞言,我心狠狠一震,看向了正在為張帆打理頭發的沈茹冰。
女人動作輕柔,張帆眉眼間滿溢著幸福,許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抬眸和我四目相對,他不屑的說了一句。
“哼,小白臉!”
說完就別過了腦袋,似是多看我一下就會臟了他的眼。
我苦笑著扯了扯唇。
“念在你和茹冰的往日情分上,這樣吧,你把桌上的這些酒都喝完給我們助助興,我就獎勵你一筆錢,如何?”
葉挽月戲謔的看著我,打定了主意我不會拒絕。
沒辦法,我現在確實缺錢。
質量好的假肢太貴,我現在用的假肢也已經磨損,需要趕快換下來。
我動了動站的酸麻的腿,剛要拿起酒杯,手腕就被一股力量扯住。
沈茹冰的氣場冷冽,眼裏似乎醞釀著風暴。
“你瘋了是不是?不知道你自己酒精過敏嗎?!”
她的突然爆發讓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全都噤住了聲。
張帆好像從沒有見過沈茹冰的這副樣子,他麵露震驚,隨後有些嫉妒的看向了我。
我無視眾人的目光,把沈茹冰的手指一個個掰開。
“沈小姐家財萬貫,自是看不上這點錢,可我們這些人就不一樣了,為了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就跟當初離開你一樣。”
我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沈茹冰陰沉的目光下,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灼酒入喉,身體瞬間像是被丟進了火焰中炙烤。
大片的紅斑出現,斷肢處更是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
沈茹冰見我如此,她瞬間搶走了葉挽月手中的錢,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
“既然這麼喜歡錢,那就撿。”
隨後,她用力一揚手,鈔票頓時從空中雪花般落下。
我定定看著她,突然笑了。
保證假肢不會露出來後,我緩緩蹲下了身子。
沈茹冰的呼吸愈發急促,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一張,兩張......
半晌,地上零落的所有錢都被我撿起來,整齊的碼放好。
起身的瞬間,突然一陣眼黑,我趔趄的倒在地,斷肢處的疼痛更加劇烈。
我捂著腿死死咬住牙,扶著牆緩緩站了起來。
好在燈光昏暗,沒有人發現我褲管的空蕩。
起身後,我迎上沈茹冰的眼,抖了抖手中紅彤彤的鈔票,衝她揚起一個燦爛的笑。
“多謝沈小姐,這筆錢夠我逍遙好久了。”
沈茹冰看向我的目光冰冷的如同一塊堅冰,久久不發一言。
見此,我立刻轉身離開,沒讓她看到我眼眶裏打轉的淚。
3
離開會所後,我立刻打車去了醫院。
我本就酒精過敏,剛才喝了那麼多,此刻麵部已經發紫。
治療結束後,我偶然聽到了醫生們的談話。
“看見了嗎,那男人隻是腳崴了,沈小姐卻動用了全市頂尖的骨科專家為他治療。”
“有時候還得看命,人就是天生命好,我們隻有羨慕的份。”
我順著醫生的目光看了過去,沈茹冰正心疼的握著張帆的手,他們的麵前是一眾骨科專家。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直白,沈茹冰心有所感般的轉過了頭。
見我要走,她立刻高喊道:
“站住!”
我腳步微頓,愣神的功夫,沈茹冰就快步走向前。
“你怎麼也在醫院?是跟蹤我嗎?”
話落,她像是意識到了自己話裏的喜色,立刻擺出了慣用的臭臉。
“夏南風,我不會再與你這種男人有任何瓜葛,我們早已分手,你別再......”
“茹冰。”
沈茹冰的話被張帆輕聲打斷。
他紅著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茹冰,隨後一瘸一拐的走遠了。
見此,沈茹冰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趕忙去追,臨走時急匆匆塞給我一張卡片。
我垂眸,發現是江城田徑賽的參賽卷。
男子長跑的冠軍有十萬元獎金。
我用力捏著參賽卷,骨節微微泛白。
沒有失去右腿前,我是田徑場上的悍將,一度是江城體育界的風雲人物。
後來摔斷了腿,我便沒有出席任何活動,像是水滴融進了海,隱退的徹徹底底。
可我天生就是為賽道而生,哪怕我如今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全。
比賽這天,沈茹冰和張帆也在。
見我來,沈茹冰驚訝的挑挑眉。
“沒想到你還真來了啊,不過這樣也好,曾經的長跑冠軍落敗,也算是變相的為我們張帆證道了。”
原來,是想讓我成為她未婚夫的墊腳石啊!
我看著沈茹冰譏諷的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實力了。”
聽到我這麼說,張帆緊抿著唇,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滿是忌憚。
見他如此,我苦笑著轉身,踏上了跑道。
他還不知道,被他視為對手的我,如今隻剩一條完整的腿。
運動員準備就緒,場中觀眾的熱情被調動了起來。
漸漸的,有私語聲傳出。
“那人怎麼回事啊,穿著長袖長褲裹得那麼嚴實怎麼跑。”
“你看他憔悴的也不成樣子,嘴上幹裂的都出血,就這身體狀態還參賽呢。”
自從截肢後,我一年四季都穿著長袖長褲,就是怕人發現我身體的缺陷。
我攥了攥拳,拋去了腦中的雜念。
槍聲響起後,周圍的人頓時將我遠遠的甩在了後麵。
酒精中毒後,我的斷肢處變得有些糜爛,今早換紗布的時候還汩汩流著血。
如今傷口和假肢接觸的地方不斷摩擦,連骨頭都鑽心的疼。
“你們快看那個人,跑步的姿勢怎麼那麼奇怪,好好笑。”
“跑這麼慢是來搞笑的嗎,以為自己在散步呢,白白浪費一個參賽名額!”
觀眾不滿的聲音此起彼伏。
聽到他們這麼說,我咬咬牙,稍微提了提速。
傷處火辣辣的疼,假肢因為劇烈運動已經變得有些鬆動。
有規律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張帆並排著和我跑到了一起。
他已經超過我一圈。
張帆麵色輕鬆,上下將我打量了一番,不屑道:
“還以為你是什麼強有力的對手,沒想到也就這樣。”
“警告你,以後離妍冰遠一點,我們馬上就結婚了,你別當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像你這種人,一輩子都是陰溝裏的臭蟲!”
張帆說完,立刻向前跑去。
他的這些話一句又一句的紮進我心裏,居然比身上的傷還要痛。
頭頂上方突然傳來巨大的響聲,我和張帆頓時被倒塌的廣告牌砸倒。
尖角隔著衣服割破了我的皮膚,假肢也被廣告牌壓住和我的大腿徹底脫離。
“嘶——”
我倒吸一口冷氣,眼淚都疼的湧了出來。
觀眾席上傳來驚呼聲。
“好好的廣告牌怎麼倒了?!”
“剛剛張帆是不是被那個人拽了一下?”
“我也看到了,要不是他張帆不會沒跑過去!”
剛剛張帆離我比較近,觀眾誤認為我拽了張帆。
不過,此時我已經沒有閑心去管觀眾怎麼想,灰塵嗆進我的鼻腔,我劇烈咳嗽起來,但還是一刻不停的掙紮著往外爬。
小臂因為用力摩擦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沈茹冰臉上的焦急止不住,作勢就要過來拉我。
“茹冰,我的腿好痛。”
張帆的哭喊聲傳來,臉上沾滿了泥灰。
沈茹冰目光複雜的看向我,隻猶豫了一瞬,她就把張帆拉了起來。
我心裏緊繃的弦瞬間斷裂。
等到救援隊來的時候,我已經趴在了跑道上,渾身都脫了力。
褲子和假肢剛才一起被廣告牌壓壞,如今的我呈現在眾人麵前的隻剩一條左腿。
頭上傳來刺痛,一個裝滿水的礦泉水瓶砸到我眼前。
隨後是更多的東西砸向了我。
“都是因為這個人,要不是他,張帆也不會一起被砸倒!”
“砸死他!這種心思歹毒的人,自己跑不贏就想害人!”
張帆依偎在沈茹冰肩膀上,哭的撕心裂肺。
沈茹冰聽了眾人的話,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夏南風,我原以為你隻是愛錢,沒想到如今你的心思也變得這麼歹毒!”
我躺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了跑道上。
“誒你們快看,他居然隻有一條腿!他是個殘廢!”
“血肉模糊的好像怪物啊!”
自尊被狠狠踐踏,我立刻將自己蜷縮了起來,可還是被沈茹冰注意到了我殘缺的腿。
她怔愣一瞬後,立刻扔下張帆,跑到我麵前近乎嘶吼的開口:
“夏南風!你的腿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