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坐在車裏,隻覺渾身冰冷。
擋風玻璃前擺著兩個泥塑娃娃,是五年前宋鈴親自做給我的生日禮物。
男娃娃是我,女娃娃是她,憨態可掬地湊在一塊兒。
我擺了五年不舍得扔掉。
我和宋鈴整整差了十二歲。
當年她十九歲,和三十一歲的我在一起時勉強會被人祝福。
可二十九歲和四十一歲放在一起,的確顯得那麼不倫不類。
一個正當盛年,一個講難聽點,已經半隻腳踏入老年。
那時我剛和前妻離婚。
情場失意,商場得意。
在競爭一塊地的時候我偶然與宋鈴相識。
我那時正處在男人最有韻味的年紀,舉手投足都是年輕男孩沒有的風情。
宋鈴對我一見鐘情,瘋魔了般追在我身後一整年。
甚至不惜重金拍下那塊地,白白轉送給我。
她說我初見她時穿的是件黑色牛仔衣。
在見到我前,她從沒想過有人能將這種款式簡單的衣服穿得那麼驚豔帥氣。
沒人不喜歡誇讚,況且宋鈴年輕漂亮,眉眼那股年輕人的恣意張揚的確深深吸引我。
從戀愛到談婚論嫁,我們進展得很快。
為了和我結婚,宋鈴不惜以自己的前程逼迫她爸媽。
書也不讀了,公司也不管了。
甚至撂下話,如果不讓她娶我,她往後就再也不姓宋,讓她爸媽趁早再生一個。
她爸甚至被氣進了醫院,可最終還是拗不過家中獨女,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那兩年關於我倆的小報滿天飛。
整個海城都在訴說宋鈴有多癡情。
起碼在那一年,沒人不信宋鈴有多愛我。
而現下視頻正靜靜地躺在我手上。
多麼鮮明諷刺的對比啊。
十年,就算養條狗也有感情了。
說不心痛是假的。
我心痛得像快死掉。
我撐著最後一絲精力開車回家。
剛推開門,聞到了濃濃的排骨湯香味。
宋鈴正戴著圍裙煮湯,見到我後關火回頭一笑:
“又應酬這麼晚,扔我一個人在家。”
我鎮定地脫掉外套換鞋,隻是在進屋後踉蹌兩下。
宋鈴趕忙上前扶住我。
“臉色怎麼這麼差,白天在公司有誰氣你了跟我說,我明天幫你教訓他。”
我低頭。
扶在我胳膊上的手年輕有力。
與之相反的是我無論如何精心保養,都逃不過鬆弛幹燥的皮膚。
一股無力感湧上來。
我甩開她的胳膊,問她:“你今晚跟誰在一起?”
或許是我臉色太差,而宋鈴生性敏感多疑。
她安靜兩秒後反應過來,嗤笑一聲扔了手裏的湯勺:
“你都知道了?都知道哪些?”
我抬頭問她:“我該知道嗎?”
宋鈴將挽起的袖子一點點放下,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
“白秋其實哪裏都不如你。”
“出身不好,學曆不夠,談吐粗俗。”
“但他今年二十一歲,而且有和你很像的眼睛。”
宋鈴伸手摸下我的臉,眼裏卻沒有一絲溫柔:
“我沒擁有過二十一歲的你,因為當時你還在和前妻上床讓她懷孩子。”
“這對我來說會不會太不公平了?”
我渾身一顫。
原來宋鈴心裏還是不能放過陳簡安。
她忽然笑了一聲,強硬地扶著渾身顫抖的我坐在島台邊:
“你該裝作不知道的,我不想傷你的心。”
“你能忍,我們就還是夫妻。不能忍......”
宋鈴忽然沉默下來。
我問:“不能忍呢?”
宋鈴笑時會露出虎牙,我從前最愛看。
可如今她一邊笑一邊說著無比殘忍的話:
“不能忍也要忍。”
“你如今這個年紀,除了我誰還會要你,那些五六十歲的老女人?”
“你欲望那麼高,她們能滿足你嗎?”
我忍無可忍,甩手重重給了她一巴掌。
宋鈴舔了舔嘴唇笑了,臉色陰沉地將我摁回在座位上:
“即使你老了,可十年過去我跟你也有感情。”
“我不會讓白秋越過你,甚至可以跟你保證他讓我生下的孩子會管你叫父親。”
“這是我對你的保證。”
宋鈴離開後,我枯坐在廚房一整晚。
那鍋濃香的排骨湯漸漸冷卻,上麵飄著一層厚厚的油星。
我忽然感到惡心,忍不住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