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鬆林間，氣氛一觸即發。

沈雨薇的譏諷聲尖銳刺耳，她雙手環胸，下巴高抬，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慕清歌，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懸壺濟世的活菩薩了？這人來路不明，渾身是血，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沾染上他，當心惹禍上身，連累了整個將軍府！”

她身旁的慕婉柔雖然沒有開口，但那雙美眸裏透著一絲不讚同和疏離，顯然是覺得慕清歌在多管閑事。

慕清歌懶得理會她們的聒噪，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傷勢上。

隻一眼，她就判斷出這人傷得極重。

胸口刀傷深可見骨，血液幾乎染紅了大半月白長袍，若非他以內力強行護住心脈，恐怕早已一命嗚呼。

更麻煩的是，傷口邊緣泛著一層不正常的青黑色。

有毒！

慕清歌的眼神瞬間變得凝重。

就在她準備進一步探查時，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林中對峙。

“二小姐！沈小姐！不好了！”

一個宮人打扮的小太監連滾帶爬衝來，臉上毫無血色，聲音帶著哭腔。

“皇後娘娘有旨，小皇子的病情......病情突然加重，已經......已經咳血了！娘娘命二位立刻回宮！”

“什麼？”慕婉柔臉色“唰”地白了。

小皇子可是她將來在宮中立足的最大依仗，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再也顧不上這裏的閑事，焦急地抓住小太監胳膊追問。

“太醫怎麼說？現在情況如何？”

小太監哭喪著臉，上氣不接下氣。

“太醫們都束手無策，說......說小皇子恐怕熬不過今晚了！皇後娘娘急召您回去想辦法呢！”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劈得慕婉柔頭暈目眩。

她精心謀劃那麼久，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後青眼，若是小皇子就這麼沒了，一切努力豈不都付諸東流？

“不行，我得馬上回去！”

慕婉柔再也維持不住平日裏溫婉嫻靜的姿態，一把拉住還在幸災樂禍的沈雨薇。

“雨薇，快，我們快走！”

沈雨薇還想再刺慕清歌幾句，卻被慕婉柔急切地拽著，幾乎一個踉蹌。

“婉柔你急什麼，慕清歌還沒......”

“閉嘴！”慕婉柔厲聲打斷，眼裏滿是焦躁和警告，“小皇子的性命要緊！你還在這裏糾纏什麼？”

說完，她根本不給沈雨薇反駁機會，幾乎是拖著她，跟著小太監頭也不回朝山下倉皇奔去。

轉眼間，原本劍拔弩張的鬆林，隻剩下慕清歌、忠心耿耿的蓮心，以及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

慕清歌輕輕鬆了口氣，總算可以不受打擾地救人了。

她蹲下身，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囊，裏麵是幾枚蠟封藥丸和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

“蓮心，去把馬車趕到林子外麵隱蔽小路上等著，動靜小點，別讓人發現。”慕清歌一邊冷靜吩咐，一邊撕開男人胸前衣料。

觸目所及是一道猙獰可怖的傷口，皮肉外翻，甚至能看到裏麵森白的肋骨。

好狠的手段，這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是，小姐。”蓮心雖然害怕，但對自家小姐的話向來無條件服從，應了一聲便悄悄退出去。

慕清歌不再分心，取出一枚銀針，小心翼翼刺入男人胸口周邊幾處大穴，暫時封住他不斷流失的生機。

動作又快又穩，前世身為鬼醫，這種場麵早已司空見慣。

男人似乎在劇痛中恢複一絲微弱意識，緊閉雙眼顫了顫，緩緩睜開一條縫隙。

視線模糊，眼前隻有一個清麗絕塵的女子身影正專注為他施針。那雙握著銀針的手纖細白皙，卻異常沉穩有力。

是他嗎？

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想要看清她的臉，唇瓣翕動，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溢出。

“清歌......”

兩個字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然而就是這兩個字，卻如同驚雷在慕清歌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的手猛地一僵，銀針差點脫手。

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呆立原地。

清歌......

他叫她......清歌？

怎麼可能？！

這個名字是她的閨名。

在這個時代，女子閨名極為私密，除了至親家人和師門師父，外人絕無可能知曉！

而眼前這個男人是當朝九皇子鳳弈塵。

前世今生，她都與他素未謀麵，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還叫得如此熟稔？

一瞬間無數疑問和猜測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將她徹底淹沒。

震驚，駭然，不可思議！

慕清歌死死盯著他，試圖從那張因失血而蒼白如紙的臉上找出一絲熟悉痕跡。

可那張臉俊美絕倫，卻完全陌生。

“你......”她剛想開口追問，卻發現他已經耗盡所有力氣，頭一歪徹底陷入昏迷。

林中隻剩下鬆濤陣陣。

慕清歌的心卻亂成一團麻。

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的閨名？

是巧合？還是......他也是重活一世的人？

不，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若是他也重生了，又怎會落到這般被人追殺、險些喪命的境地？

那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慕清歌腦中飛速旋轉，一個被她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片段毫無預兆閃現出來。

那是前世，將軍府滿門被滅，她被囚於天牢即將問斬。

朝堂之上百官噤聲，無人敢為慕家說一句話。曾經的親朋故舊都恨不得立刻與將軍府撇清關係。

就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那時的鳳弈塵還隻是個不受寵的閑散皇子，手中無權無勢，自身都難保。

可他卻在金鑾殿上對著盛怒的皇帝清晰說了一句。

“父皇，慕家世代忠良，鎮守北疆勞苦功高，此事或有內情，還請父皇詳查。”

僅僅一句話。

雖然這一句話並沒有改變慕家最終結局，也為他自己招來皇帝斥責和冷遇。

但在那個冰冷絕望時刻，這卻是慕清歌聽到的唯一一絲溫暖。

這份恩情她一直記在心裏。

原本想著這一世若有機會便設法報答。

卻沒想到他們竟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看著眼前昏迷不醒的男人，慕清歌眼中的迷茫與震驚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

無論如何，這個人她救定了！

一來為了報前世那一言之恩。

二來她必須弄清楚他到底是怎麼知道“清歌”這個名字的！

這個謎團像一根刺深深紮進心裏，不拔不快。

她迅速收斂心神，從藥囊中取出一顆黑色藥丸撬開他的嘴送進去。這是她特製的保命丹，能吊住最後一口氣。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朝林外走去。

蓮心已經按照吩咐將馬車停在了一條僻靜土路上。

“小姐。”見到慕清歌，蓮心連忙迎上，臉上還帶著擔憂。

“蓮心，”慕清歌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搭把手把他弄上車。我們回別院。”

為了方便給母親調理身體，也為了存放一些不便放在將軍府的藥材，慕清歌早就用前世積攢的私房錢在護國寺附近山腳下悄悄租下一座清淨別院。

那裏是她自己的地盤，也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是，小姐！”

蓮心不再多問，主仆二人合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高大男人弄上馬車。

車輪滾滾朝山下那座隱秘別院駛去。

車廂內，慕清歌看著躺在軟墊上氣息微弱的鳳弈塵，深邃眸子裏閃過一絲複雜。

鳳弈塵，你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我們之間又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

這一世我不僅要複仇，還要把你身上的謎團一並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