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電話的是江回。
“夫人?”江回的語氣裏都是遲疑,聲音壓低,“夫人,周總在開會,您有什麼急事嗎?”
盛南煙一字一頓反問:“能不能麻煩你告訴我,周硯川今天都見過誰了?”
江回沉默好一陣,“周總今天見了沈小姐。”
盛南煙一愣,而後眸中透出濃濃的自嘲和絕望。
她就知道。
想起今天和沈明珠“擦肩而過”的場景,盛南煙自嘲地笑笑,閉了閉眼。
她不再理會江回的關心和詢問,掛斷了電話。
天上已經滴起了小雨。
這場連綿的秋雨,恐怕是不會再停了,盛南煙如是想。
她騎著車,回到出租屋。
盛南煙立在玄關,頹然地看著手機上的騎手軟件。
沒了這份工作,她要拿什麼給周周湊醫療費?
不多時,程墨涵的消息發了過來。
盛南煙點開一看——
【設計稿,請從速。】
盛南煙恍惚。
這幾天連番的忙碌,讓她險些忘了這件事。
盛南煙換了鞋子,來到廚房——這裏放著個小箱子還未拆開。
裏麵,是她上大學時所用的數繪板,還有零零散散的畫材。
自從前幾年盛南慈過世,她後又跟周硯川結婚,就再也沒動過畫筆,沒有畫過一張設計稿。
盛南煙都快忘了,她曾經的夢想——
是成為全世界最出色的珠寶設計師。
盛南煙將箱子挪出來,開始整理裏麵的畫材。
時間久遠,數繪板早已經不能使用,其餘的畫材倒還嶄新。
盛南煙拿出紙筆,鋪開在桌子上。
然而她捏著筆,卻久久沒有動筆。
物是人非這麼多年,她似乎早已經忘記該怎麼創作了。
就在此時,手機忽然響起。
是周周的主治醫生,陳勇打來的。
“陳醫生?”盛南煙接通,很緊張,“是周周出什麼事了嗎?”
陳勇的話音裏都是高興:“沒有沒有!是有人支付了周周所有的醫療費用,並且發信息給院方,說之後周周做手術也會負擔手術費!盛小姐,你不用發愁錢的問題了,隻需要耐心等待骨髓配型就好!”
盛南煙不敢置信:“真的嗎?是什麼社會慈善組織嗎?”
“應該是吧!之前我不是幫你向慈善組織申請過幫助嗎?估計是他們出手了吧!”
盛南煙高興之餘,卻沒忘了形。
“陳醫生,麻煩你幫我查一下,是哪個慈善組織幫了我們,我想等之後手頭寬裕了,把錢還給他們。”
陳勇連聲應下,又安慰了盛南煙幾句,掛了電話。
關了手機,盛南煙心頭的大石頭落地,幾乎要喜極而泣。
她看向桌上的畫紙,眼底劃過堅決的光。
不管是為了自己的以後,還是為了周周,她都得堅強起來。
既然現在送外賣的活不能再幹了,重操舊業未必是什麼壞事。
隻是,她如今要幫程墨涵做槍手,恐怕一時間不能去別的公司應聘就職了。
得想想別的出路了......
盛南煙在桌前鏖戰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時,她才停筆。
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看著眼前的設計草稿,盛南煙卻難得感受到幾分平靜和滿足。
她將草稿圖拍攝下來,發給了程墨涵。
那邊很快就回了消息。
“今天下午,來這裏見麵。”
看著程墨涵發來的地址,盛南煙一愣,而後自嘲地笑了笑。
這地方,居然就在京大附近。
當年剛剛考進京大的設計係時,她誌向滿滿,發誓要做最好的設計師;而如今,卻也隻能淪為槍手一流。
簡單收拾好草稿,盛南煙洗了把臉,換了件衣服便準備出門。
然而剛打開門,就看見一張冰冷的俊臉出現在眼前。
男人扶著門框立在門口,眼底的烏青讓他多了幾分陰鷙,唇邊還帶著淡淡的諷刺笑意。
盛南煙微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周硯川......”
回過神來,盛南煙惱意微起:“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周硯川嗤笑一聲,“這很難嗎?盛南煙,你準備去做什麼?又打算去看那個野種?”
盛南煙氣結,怒道:“周硯川我再說一遍,周周不是野種!”
周硯川驀地打斷她,厲聲道:“你自己看!”
男人抬手,將文件狠狠摔在了盛南煙懷裏。
盛南煙熬了一個通宵,本就神思恍惚,眼下更是止不住踉蹌了一下。
她打開文件,看到裏麵的親子鑒定書,僵立在原地。
周硯川冷笑連連:“你還有什麼好說?”
盛南煙的手開始顫抖,麵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她輕聲反問:“這是誰給你的?”
其實不用想,盛南煙都能猜到始作俑者。
但她沒想到,二十年的情誼,讓周硯川不分青紅皂白,連佐證都懶得調查,直接來質問自己。
周硯川剛張口,就見盛南煙濃密的睫羽輕顫著抬起,眼底的嘲弄和失望滿溢。
“你寧可相信一份莫須有的親子鑒定書,也不願相信我,是嗎?”
周硯川的喉結動了動,語氣卻依舊冷凝:“莫須有?你拿什麼證明這是莫須有?”
盛南煙自嘲地笑了笑,她閉了閉眼:“這封親子鑒定書的公章出自的私立醫院,早在半年前就失去了做鑒定的資格。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恰好,那時候周周剛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我四處尋找有現成骨髓配型的醫院,這家私立醫院當時還是你親自找人幫我聯係的。”
“這些,你都忘了。”
盛南煙將文件收好,還給周硯川,無比平靜。
從沈明珠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裏,且周硯川對沈明珠越來越特殊的那一天開始,盛南煙就做好了徹底離開周硯川的準備。
但她從來都不知道,離開的過程會這麼煎熬又漫長。
像是將身上的一塊肉硬生生地撕下來,讓人痛不欲生。
而周硯川看著她,恍惚又回到了十八歲生日那天。
他還沒有被周家認回去,他和盛南煙窮的一塊錢掰成兩半花。
盛南煙為了他的生日,在最熱的天氣,去遊樂場穿了半個月的玩偶服,才攢了錢給他買了一塊手表。
如今那塊手表已經不走針了,樣式也逐漸老土的被時代的潮流拋棄,被周硯川放進了衣帽間最裏層的抽屜。
周硯川動了動唇瓣,剛想說什麼,手機鈴聲此時忽然響起。
他下意識拿出來看。
上麵是親昵的備注:“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