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橋是一種民俗儀式,為超度科儀的核心環節。
構建象征性的“金橋”和“銀橋”,接引亡魂渡過幽冥奈河,脫離地獄苦難。
而這件事通常由當地先生們主持,包括召亡、沐浴、皈依參聖等環節,並配合符咒、經文及法器,最終通過焚符送魂完成“度橋”。
林默沒想到李老倌還藏著這一手。
但是看看老先生的獨眼,好像會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兩人在靈堂坐著聊了沒一會兒。
兩個大個子師傅扛著八仙桌,長條凳就過來了,為首的師傅跟李老倌打了個招呼,李老倌在靈堂外指了指示意擺放的位置。
在林默的好奇注視中,一個用八仙桌與長條凳搭起的橋拔地而起。
“這度橋啊,全國各地有很多種形式,比如粵省他們的度橋是起源於唐朝時期,會在橋頭橋尾備上熟鹵鴨熟白雞用來敬獻官吏,然後還會用西瓜來祭奠,有多少子女就擺放多少西瓜。”
林默聽的津津有味,這些民俗知識平時本來就不容易聽到,此刻李老倌有興趣講,那林默自然是有心聽的。
“咱們鄂省的度橋也是很有特色的,一般要用六張八仙桌,三張正放在最下層,兩張疊放在中間,最上一層倒著放置。”
林默順著李老倌手指的位置一一看去,恍然大悟,這看起來可不就是一座拱橋嘛。
“可是,這些長條凳?”
林默指著地上擺放的錯落有致的長條凳,不解的問。
“這個嘛,等時間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林默一聽就知道李老倌又在賣關子了。
夜越來越深了,李老倌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拿起鼓槌示意林默跪下。
林默長心眼子了,以前他跪在這個稻草蒲團上總是會把整條腿全部放上去。
那樣的結果就是,他的腿要麼麻要麼痛。
但是他之前觀察過別的哭喪人的姿態,他們大多都是用膝蓋下麵一點跪在蒲團上,然後身體時而坐在腿上,時而又撐起來,當需要長跪時,整個人就好似趴在地上一般。
林默按照記憶中的姿勢,驚奇的發現,確實不疼了!
“暑往寒來春複秋,夕陽橋下水東流。”
“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卸花滿地愁。”
這哀怨十足的小調一出來,瞬間吸引了林默的耳朵。
他不敢相信,李老倌的老煙嗓能唱出這麼哀怨的感覺。
李老倌眼角餘光掃見林默張大著下巴,情不自禁又歪嘴了。
“一年去了一年來,桃花謝了梨花開。”
“桃花死去歸陰府,揚幡召請又回來。”
“邦邦!”
李老倌的短板鼓點突然轉調為長板過白鼓,林默會意張口接上調子。
一老一少,此起彼伏的哀聲頓時充滿整個靈堂。
不遠處的殯葬樓裏,二樓一個沒有開燈的房間。
甄澄站在窗邊,黑色的窗簾,白色的裙擺,隨風飄蕩。
整個化妝室裏充斥著重金屬搖滾樂,暴躁且無序的音符與這個安寧祥和的房間格格不入。
甄澄突然皺眉,取下耳機。
“這個隔音耳機的降噪能力太差了吧。”
她手一抬,房間裏的搖滾樂立刻停止。
遠處此起彼伏的哀唱一點一點的被風吹來,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一哭就是兩個小時,隨著林默與李老倌的配合越來越久,林默感覺自己已經能掌握哭喪的要領了。
果然是平平無奇小天才嗎?
鼓聲停,哀唱收。
林默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與眼淚,期待的看向李老倌。
“要開始了嗎?師父!”
李老倌喝了一口自帶的茶水,仿佛世外高人一般享受著林默的希冀。
“急什麼,小兔崽子。”
李老倌放下茶杯,挽起袖口,一抹兩撇小胡子。
“今天,讓你開開眼,什麼叫五絕技。”
“五絕技?五絕技是啥?”
李老倌原本要踏出靈堂的腳又默默的收回來,誰叫他是個好師父呢,兒徒的問題那是一定要解答滴。
“所謂五絕技嘛,其實是說咱們喪葬行業的五種技巧或者說技能。”
“它們分別是:吹,敲,念,打,唱。合稱五絕技。”
林默將這五個字在嘴裏反複咀嚼,然後一擺手。
“好像不是很難的樣子?”
“啪!”
李老倌一巴掌甩在林默後腦勺上,將這傻孩子打的眼淚汪汪。
“不難?這隨便一個絕技練成都是要吃天大的苦的,你跟老子說不難?”
“吹:要掌握各類吹奏樂器,最常見的就是嗩呐,笛子,長短簫,笙等等,你說說這裏哪個簡單?”
“敲:就是你天天看著你師父搞得敲鼓,大鼓,小鼓,二鼓,長鼓,高鼓,短鼓,竹釘鼓,光是一種鼓的拍子節奏就夠你吃一兩個月。”
“念,打,唱就更加不提了,每一個都是折磨人的玩意,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喪葬業的傳承人越來越少了?”
林默沒有被前麵的話嚇住,但是李老倌的最後一句話使他愣住了。
是啊,聽著很簡單的東西,為什麼傳承下去的人越來越少了呢?
“師父,我錯了。”
林默低頭,對著李老倌彎腰道歉。
李老倌看著林默的樣子,心裏有塊地方好像在發生一些不一樣的變化,最終,他揉了揉林默的頭。
一切的不甘都化作了一聲歎息。
腳步輕移,一盞油燈在長條凳上上下翻飛。
李老倌一手捧著一盞油燈,一手持幡,在長條凳上快速穿梭著。
高矮不齊,寬窄不一的長條凳好似一條長在地上的路一般,李老倌踩在上麵十分穩健。
林默的下巴張開就沒有合上過,這老頭好像確實是會點絕技的。
就這長條凳,他上去肯定得摔,而且更別提還要手上做動作。
在林默眼中,李老倌好似舞蹈一般,靈幡飄蕩,燭火葳蕤。
一場度橋做完大致需要一個半小時,在這段時間裏,李老倌要完成召亡,引靈,帶路,沐浴,過橋,送亡等數十個小步驟,環環相扣,層層相加。
李老倌喘著粗氣,笑眯眯的問道。
“簡單不?”
林默臉色紅的像豬肝一樣,慌忙搖頭。
李老倌嗬嗬一笑,從衣兜裏摸出三百塊遞給林默。
“從明天開始,每次的工資我都給你轉微信,次次給現金,快麻煩死你師父了。”
林默接過三百元,像個孩子似的眯眼笑。
“回了回了,早點回家睡覺去。”
一老一小在夜色中緩緩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