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薑苒臉上血色頃刻褪盡。

她望著盧彥澤那雙鷹隼般鎖死自己、不容閃避的眼睛，心直往下墜。

現在開除白沐風？！

“老公…”她嗓音發幹，帶著不易察覺的急迫，“我明白你討厭他，他也確實有問題。可......現在真的不行！”

盧彥澤眉頭驟然鎖死眼中寒光更利，嘴角彎出譏誚的弧度。

薑苒深吸氣，加快語速：

“白沐風現在是公司頭牌！一個人扛起近四成流水！他人氣、粉絲粘性、轉化率全是頂尖！”

“眼下正卡著幾個關鍵品牌續約和618籌備的節骨眼，這時候動他，讓我去哪立刻找個能頂上的？這損失我根本扛不起！公司可能瞬間就......”

“頭牌？”

盧彥澤猛地截斷她，聲線驟揚，裹著赤裸的譏諷與怒意。

“薑苒！你告訴我，他這‘頭牌’怎麼當上的？憑真本事？憑貨好價廉？還是憑在直播間跟你貼麵熱舞？！憑他那些撩粉騙禮、暗示‘特殊福利’的下作手段？！”

“跳擦邊舞跳出來的頭牌嗎？！”

質問如驚雷劈頭砸下，薑苒臉上血色盡失，青白交錯。

“盧彥澤！”

她也火了，聲音拔尖。

“你別故意歪曲！那次是意外！他平時直播有監管！帶貨數據是實打實的！你不能因為私人情緒就全盤否定他的價值！”

“私人情緒？”

盧彥澤冷笑。

“好，就算不論那些臟的。那我問你，一個靠擦邊起家、心術不正、隨時能爆雷的人，能紅多久？他對公司真是‘價值’不是‘禍害’？！”

薑苒噎住。

白沐風的隱患她當然清楚，但眼前的巨額利益讓她難以割舍。

看他眼中毫無退意的怒焰，她知道他還緊抓著直播和醫院的事，硬碰硬隻會更糟。

她強逼自己冷靜，壓下煩躁委屈，聲音重新放軟，帶上刻意的解釋與退讓：

“彥澤，我懂你還在生氣…但信我，我跟他純粹工作關係。我也在盡力劃清界限，今後換人跟他工作對接！”

她頓住，察看他神色——依舊緊繃，但未見爆發跡象，便繼續小心解釋：

“而且…你知道，他前兩天剛受傷鬧過一場，情緒極不穩定。親口跟我說怕被棄用，怕沒價值。這時候直接開掉，我真怕......怕他受不住刺激，再幹出極端事！”

“萬一真跳了，或者上網鬧得滿城風雨，到時輿論壓力、品牌解約、平台處罰......公司根本扛不住！那才是真完了！”

盧彥澤沉默著，冰冷審視她。

她臉上的急切憂慮不像假裝，尤其提及白沐風可能再走極端時，那份對公司名聲的恐懼是真切的。

盡管這恐懼隻讓他覺得諷刺心寒，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後果確有可能。

一個情緒不穩、粉絲眾多的主播被開除後鬧自殺，對薑苒公司絕對是毀滅打擊。

客廳陷入短暫死寂。

盧彥澤緊鎖的眉頭微不可察鬆了一絲，眼中寒冰未融，但那逼人的銳利與瀕臨爆發的怒意，稍斂幾分。

他仍麵無表情，可周身繃到極致的壓迫感，悄然減退。

他看著薑苒，嗓音低啞沉倦，帶著最後通牒般的警告：

“所以，你的意思是，為保公司利益，為防他‘想不開’，你就非得留著他，留這顆炸雷在身邊？”

薑苒敏銳捕捉到他神色語氣裏那絲極細微的鬆動，心頭希望複燃。

她急忙保證，語氣斬釘截鐵：“不！彥澤你誤會了！留他是權宜之計！但我保證立刻劃清界限！給他換搭檔，所有工作經手助理，私下絕不再單獨接觸！我發誓！”

“我會最快培養新人，或找別的主播頂他！等時機一到，肯定處理掉這隱患！求你…再信我這一次，給我點時間！”

薑苒的承諾聽起來堅決，眼神懇切。

盧彥澤深深看她一眼。

他挪動步子，帶著沉重倦意，靠回沙發背。

閉上眼，抬手用力按揉發脹的太陽穴，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隻從緊抿唇間擠出一個沙啞的音節：

“薑苒，我隻是為了楠楠能有個完整的家。”

這句話敲在薑苒的心頭，讓她的心陡然一鬆。

“老公......謝謝你。”

她的眼圈一紅，酸楚和委屈頓時湧起。

盧彥澤抬眸看著她，無奈的扯了扯唇角。

“別哭了…”

他微微抬手，將薑苒攬入懷中，大手輕輕地拍著她清瘦的肩頭，鼻息間縈繞著熟悉的清香。

就在這時，楠楠的聲音傳來。

“媽媽！”

小小的身影從臥室裏跑出來，撲向薑苒的懷裏。

薑苒順勢把她抱起來，寵溺地向她問：

“明天爸爸媽媽休息，楠楠想去哪裏玩啊？”

楠楠想了想，軟軟地說了句：

“楠楠想去遊樂園，可以嗎？”

“當然可以。”

溫柔的話落下，楠楠甜甜地笑了。

隨著稚嫩的笑聲，客廳裏那令人窒息的劍拔弩張，暫告平息。

隻是橫亙二人之間的裂痕，早已無聲蔓延，再難彌合。

翌日，陽光極好。

童話主題樂園門口，氣球拱門下人頭攢動，四處是孩子的笑鬧聲。

盧彥澤牽著楠楠左手，薑苒牽著她右手。

小丫頭穿著公主裙，戴著亮閃閃的米妮發箍，一手拉爸爸，一手拉媽媽，小臉漾著幸福的笑容，一路蹦跳說個不停。

“爸爸看！白雪公主的城堡！”

“媽媽！我想坐小飛象！”

“冰淇淋車！爸爸我要草莓的！”

盧彥澤沉默跟在女兒身側，大多隻點頭或簡單應聲，臉上仍沒什麼笑意，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收斂了不少。

他小心護著女兒，防她被擠到，目光偶爾掠過身邊興致頗高的薑苒。

薑苒今天顯然花了心思。

她穿著平底鞋和休閑裝，馬尾簡單紮起，褪去平日淩厲的妝容，顯得柔和許多。

她全程扮演著一個無可挑剔、全心投入的母親。

“媽媽！我要玩過山車！”

楠楠手裏握著一根棉花糖，開心地跟薑楠說。

“好，媽媽答應你，不過你先過來讓媽媽把你的臉擦幹淨。”

薑苒俯身，拿紙巾溫柔地擦了擦楠楠的臉，笑著對她說：

“萬一楠楠成了小花貓，媽媽認不出你了該怎麼辦？”

“不會的！”楠楠吃著棉花糖，笑嘻嘻地對薑苒說：

“要是爸爸媽媽認不出我，楠楠就主動來找你們！”盧彥澤看著她抱女兒大笑的樣子，溫馨而美好。

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她，的確像個合格、甚至稱得上溫柔的好母親。

楠楠快樂得像個小太陽，一手拉爸爸一手拉媽媽，嚷著“爸爸媽媽一起陪我坐小火車”。

那份全然的依賴和幸福，像暖流般漫過他的心防。

也許薑苒真的知錯了，在努力改？

或許為了楠楠臉上這份難得的、完整的笑，這個家，他還能勉強能維持？

他看著眼前這片“和諧”，眼神不覺柔和下來。

也許......真的還能繼續？

臨近中午時，楠楠也玩累了，拉著盧彥澤和薑苒的手，就來到了遊樂園的玩偶餐廳吃飯。

楠楠點了兩份全家桶套餐，店員見楠楠生得漂亮可愛，還特別送給它三個小熊勳章。

吃飯的時候，楠楠執意要盧彥澤和薑苒把小熊勳章戴上。

薑苒拗不過，隻好笑著應下，正要把勳章別上去時，一通電話突然打過來。

盧彥澤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臉色一沉！

打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白沐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