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神棍那買了個護身符,說能讓逝去的親人在中元節顯靈。
她對此深信不疑,每天茶飯不思,隻希望外婆給她托夢,讓她發大財。
“媽,那神棍就是個騙子!”
“木頭鑲鐵片做出來的東西哪有那麼玄乎?”
“你再這樣不吃不喝,別說見外婆,你都能直接去見太奶了!”
聽我這樣說,我媽頓時氣得跳起來。
“那是神木和金箔,是大師開過光的!”
她向來是個不聽勸的人,我也懶得和她吵。
直到中元節那天,她掃墓摔倒,剛好送到我工作的醫院。
我忙著看診,隻能拜托同事帶她去做核磁,還特意強調不要戴任何首飾。
她答應的爽快,我沒多想。
可半小時後,同事卻滿頭大汗地跑來找我——
“胡醫生,出事了!”
“你外婆在核磁共振室顯靈了,你快去看看吧!”
1
“你說什麼?”
“真的!你外婆起飛,不對,顯靈......”
“哎呀你快去看看吧!”
我們趕到時,核磁室門口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患者和家屬。
“哎呦我的親娘!你真的顯靈了!顯靈了啊!”
“大師沒騙我!親媽在上,顯靈了啊!”
伴隨著我媽的大喊大叫,我終於擠了進去。
然而映入眼簾的一幕讓我徹底呆住。
我媽對著那個飄在半空的項鏈一邊狼哭鬼嚎,一邊虔誠跪拜。
“媽!你這是幹什麼!”
“我告訴你做檢查不能帶首飾進來!你為什麼不聽!”
我衝上去拉住她沒受傷的手臂,試圖阻止她。
誰知她卻反手扯住我,眼中露出興奮的光彩。
“快快快!你外婆顯靈了!跟我一起跪拜!”
“讓她保佑你升官發財,保佑你哥大富大貴!”
“什麼顯靈!這項鏈是被核磁共振儀器吸起來的!”
“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啪!”
我還沒說完,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我媽怒氣衝衝的瞪著我,訓斥我冒犯先祖。
“胡醫生,再鬧下去就隻能關機器了,這怎麼辦啊!”
周圍的醫生勸不住我媽,隻能催促我。
核磁共振的儀器一關至少要損失幾十萬。
到時候賠錢不說,搞不好我連工作都保不住。
無奈之下,我隻能按住我媽,讓同事幫忙扯下項鏈。
“幹什麼!不許打斷我媽顯靈!你們這樣會遭報應的!”
“胡曉月你這不孝女,放開我!”
我媽劇烈掙紮,活像個發狂的兔子彈動身體。
我顧忌她手臂骨折,不敢用力,一個不注意被她掙脫。
她逮誰打誰,周圍幫忙的同事全都遭了殃。
“你們這些混賬羔子!打斷我媽顯靈是要遭報應的!”
“誰再敢碰我,我就詛咒他的病人統統死光!”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門外堆積的患者黑壓壓一片,也對著我媽指指點點。
“這也太惡毒了!怎麼能在醫院說這種詛咒的話!”
“她女兒還是醫生呢!簡直太沒素質了!”
事情鬧的越來越大,我沒辦法隻能問我媽到底怎樣才能罷休。
她眼珠子一轉,輕蔑的掃視了一圈,然後緩緩開口。
“我可不是那種不講理的!”
“過來跟我一起拜見你外婆,我就原諒你。”
為了快點結束這場鬧劇,我隻能答應。
可就在我示意同事先去疏散患者時,我媽卻不幹了。
“都不準走!”
“剛剛你們也冒犯了我媽的靈魂,得留下來跪拜!”
我看著她無理取鬧的嘴臉,耐心終於被耗盡了。
就在我忍無可忍時,核磁儀器卻突然停止了運轉。
緊接著,院領導黑著臉走了進來。
“鬧什麼鬧!你們當醫院是菜市場嗎!”
“胡曉月!你連自己家屬都管不好媽?”
我滿心愧疚,不住的道歉。
可失去磁力的項鏈卻在此時落回了我媽胸口。
她尖叫一聲,炮彈一樣竄了出去。
“你衝散了我媽的魂魄!你這是作孽!作孽啊!”
她枯枝一樣的手指抓在領導臉上。
我驚慌失措跑過來阻止卻為時已晚。
看著徹底停止運轉的機器和領導被抓花的臉。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2
“胡曉月,你是第一天上班嗎!為什麼不提醒家屬摘項鏈!”
辦公室裏,主任指著我的鼻子大發雷霆。
同事見狀趕緊替我解釋。
“主任,胡醫生一早就提醒過了。”
“是伯母在檢查的時候說自己戴的項鏈是木製品,所以才沒有摘。”
“我們也不知道那項鏈上麵有金屬......”
同事的聲音越來越小,埋怨似的看了眼我媽。
我滿心愧疚,正準備再次道歉。
誰知我媽卻在此時嚷嚷起來。
“別以為我不知道!人家都說黃金是可以帶進去的!”
“大師給我的護身符上麵用的就是金子!”
她吊著一隻胳膊,另一隻手揪著胸前的項鏈比比劃劃。
我氣的七竅生煙,厲聲打斷她。
“我早就告訴你了那根本不是黃金!就是破鐵片!”
“幾十塊的東西怎麼可能是黃金做的!你為什麼永遠不聽勸!”
我媽見我吼她,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撒潑。
“哎呦親娘啊!你走了十年了,我就想見你一次有什麼錯啊!”
“你顯靈時我都感覺到胸口發熱了,他們卻說這不是真的!”
她胸口有指甲那麼大一個水泡。
分明是核磁作用下金屬發熱導致的燙傷,到她嘴裏就變成了外婆顯靈的預兆。
副院長見她實在太能鬧騰,隻能先讓我帶她回家。
作為懲罰,我也被停職一周,後續處理還要看院方決定。
即便如此,到家後我媽也沒有絲毫愧疚。
她憤憤不平地抱怨我和同事們打斷了外婆顯靈。
還想去問問大師如何化解。
我看著她一瘸一拐要出門的身影,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扯下她脖子上的項鏈就要往窗外丟。
可還沒等我打開窗戶,就被她狠狠推倒了。
“你這個不孝的畜生!那可是你外婆顯靈的聖物!”
“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跟我作對!非要氣死我不可嗎?”
我捂著被桌角磕破的額角,看著她執迷不悟的樣子幾乎崩潰。
“我跟你作對?是我害你受傷的嗎!”
當初她被那個神棍迷了心智,不吃不喝。
我勸她不要迷信,她不聽,折騰的自己低血糖。
前幾日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她又張羅著要去掃墓。
我勸她身體恢複了再去,她又不聽,結果頭暈腳滑摔倒受傷。
明明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不聽勸導致的。
可她卻倒打一耙怪我頭上。
我一股腦把心中不滿說了出來,讓我媽覺得很沒麵子。
她眉毛一跳,喪著臉罵我。
“你懂什麼!”
“要不是我那麼虔誠,你外婆怎麼可能顯靈!”
“真有那麼靈,她怎麼沒讓這破項鏈一路飄回家!”
“還不是被你們打斷了!”
我看著她齜牙咧嘴,口沫橫飛的樣子,頹然坐在地上。
從小到大,她一直這樣。
因為她固執不聽勸,不知道惹出了多少麻煩。
如今我不僅可能麵臨巨額賠款,還可能徹底丟了工作,她卻死不悔改。
正犯愁時,家門被猛地推開。
一聲暴喝拔地而起——
“媽!你又作什麼妖了!”
3
我哥漲紅著臉站在門口,嫂子也跟在他身後。
見到哥哥,我媽臉色一變。
她轉身就想溜回臥室,卻被我哥攔住。
他二話沒說搶走媽媽手裏的項鏈就要丟進馬桶。
“胡曉亮!你要是敢扔,我就從八樓跳下去!”
說完,我媽就跑到窗邊,一隻腳跨出了窗框。
嫂子嚇的上去拉她。
“媽!有話好好說,別衝動!曉亮也是......”
“啪!”
“這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我媽一巴掌抽在嫂子臉上,也不跳樓了,跳下來戳著嫂子腦袋,罵罵咧咧。
我哥看不下去,一邊護著嫂子一邊和我媽吵的不可開交。
“你看看你哪有當長輩的樣子!”
“這些年你因為不聽勸惹出多少事了!”
“剩菜剩飯不讓你吃,你非要吃,拉三天肚子差點死在醫院!”
“告訴你微波爐不能煮雞蛋!你偷偷摸摸煮!差點崩瞎我的眼睛!”
我哥指著自己眼角那塊兒一厘米大的疤痕怒吼著。
我媽知道自己不占理。
反口責怪我和哥哥對她沒耐心,看她年紀大了就百般嫌棄。
“媽!你講點道理!”
“家裏人說的話你一句不聽,外麵的騙子說什麼你都信!”
“就因為你非戴著那個破項鏈去做檢查,我可能要賠幾十萬不止!”
一聽我說要賠這麼多錢,我媽瞬間沒了氣焰。
她囁嚅著嘴唇,小聲嘀咕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去賣血,去撿破爛,我不拖累你們還不行嗎?”
說完,她就抹著眼淚跑回臥室。
為了照顧我媽,哥哥和嫂子在家暫住下來。
可這天之後,我媽的精神狀態一直很萎靡。
她似乎被那幾十萬嚇著了,整天吃不下睡不著。
好在一周之後醫院通知我回去上班,錢也不用我賠償。
隻是今年的獎金和升職都與我無緣了。
得知這個消息,我媽又支愣了起來。
她信誓旦旦承諾以後絕對聽勸。
我和哥哥以為她長了些記性,照常工作。
嫂子帶著孩子留在家裏,照顧傷勢未愈的我媽。
然而沒過多久,我媽就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我,什麼叫死性不改。
這天我剛進小區,就看到她正和一群鄰居聊天。
“哎呦那大師可厲害了!”
“我媽靠著在他那買的護身符顯靈了!”
“我閨女本來要賠單位幾十萬,結果也被保佑不用賠了!”
“你們要是信我的,就都......”
“媽!你又在胡說什麼!”
我大吼一聲打斷她,抬腳衝了過去。
我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四處宣傳那個神棍。
要是帶壞了鄰居,他們兒女還不得吃了我。
“你們別聽我媽瞎說!那就是個騙子!”
“什麼騙子!那是老神仙!你都親眼看見你外婆顯靈了!”
我忍無可忍,扯著她往家走。
可沒走兩步,單元樓就傳來一聲巨響。
我剛抬頭,就嚇的一身冷汗。
那個冒著滾滾濃煙的窗口,竟然是我家。
4
“媽!我嫂子和侄子呢?”
我轉頭對著已經抖若篩糠的媽媽大喊。
“他們還,還在家......”
我拔腿衝進大樓。
心在看到被炸飛的家門時冷了半截。
火光和黑煙不停竄出來。
絕望之時,消防警笛響徹了整個小區。
四十分鐘後,嫂子被救了出來。
她渾身是血,背上插著好幾塊金屬碎片。
侄子被她死死抱在懷裏,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而廚房的天花板上還插著半截高壓鍋蓋。
一旁的我媽縮手縮腳,滿臉都寫著心虛。
我來不及管她,跟著上了救護車。
焦急等待時,我給出差的哥哥打了電話,讓他快點回來。
與此同時,消防員也找到了我。
“爆炸原因是高壓鍋煮豆子堵住了氣閥。”
“你們沒有常識嗎?高壓鍋煮粥煮豆子都不能過量!”
得知真相的我哆嗦著看向一旁的媽媽。
她眼神飄忽不定,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聽勸!”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圖省事一次煮那麼多豆子!”
“你每次都覺得沒事!”
“現在嫂子和侄子都要被你害死了!你滿意了嗎!”
見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埋怨她,我媽又開始委屈起來。
她跺著腳撒潑哭嚎。
“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
“外麵的豆沙又貴又不幹淨!”
“我是為了給你們省錢,為了你們的健康!”
“你一點不體諒我的苦心,哎呦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我靠著牆滑坐在地。
有那麼一瞬間恨不得跟她斷絕關係。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滅了。
醫生說侄子已經脫離了危險。
隻是吸入很多煙塵,可能會落下咳嗽的毛病。
至於嫂子,則因為傷勢過重轉入了ICU觀察。
我聽完一陣眩暈。
我媽卻因為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急著想給我哥打電話討饒。
“不能現在告訴他!”
“他還在高速上往回趕!萬一他著急出了車禍怎麼辦!”
為了不讓我媽留在這添亂,我隻能先送她去酒店。
離開時,她紅著眼睛拉住了我。
“曉月啊,要是你嫂子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哥肯定饒不了我!”
“我可是你親媽,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隻覺得無比諷刺。
她害的嫂子性命垂危,居然還擔心被埋怨。
“媽,我受夠了你沒完沒了的惹事。”
“事到如今,我哥說什麼做什麼你都得受著!”
“你要是不想家破人亡,就不要在我哥開車的時候給他打電話!”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醫院警局兩頭跑,我一直折騰到半夜我才空出時間回酒店。
可剛開門,就聽到我哥近乎絕望的嘶吼從手機裏傳出來。
“什麼叫凶多吉少!你又幹了什麼!”
我媽哭喪著臉,轉頭看到我就想慌忙收起手機。
“我,我什麼都沒幹!”
可下一秒,電話那頭就傳來驚心的金屬碰撞聲。
一陣忙音後,隻剩死寂。
我呆愣的看著我媽攥著的手機,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