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鳳攥著錢,指頭都僵住了。
等回過神,娘已經進裏屋去,房門半掩,藍色門簾的一角夾在門縫裏。
她原地沒動,一顆心七上八下。
突如其來的“鬆快”比巴掌更讓她心慌。
就看那一本閑書還讓娘給撕了,娘今兒居然主動提看電影?
娘想通啦?
裏屋“吱呀”一聲,後院小門開了,緊接著傳來奇怪的聲音。
“......”
唰地。
俞鳳耳根燒得通紅,胡亂把錢揣兜裏,她走過去,輕輕把門帶嚴實。
門裏窸窸窣窣劈裏啪啦。
門外,俞鳳心裏“咚咚”打鼓,鼓點又噪又密,壓得她險些連喘氣都忘了。
站著聽了一晌,她才轉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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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學校那日,俞鳳走出門又折回來,蹲在灶台旁裝著烤膛火,磨磨蹭蹭追確認,“娘,看電影......我真能去啊?”
娘應了一聲,“過生日能。”
原來如此。
俞鳳忽然一下子明白,前天她生日,她都忘了,娘倒還惦記著。
有娘這話,她徹底把心放肚裏。
彭荷鎮小到沒有電影院,隻有錄像廳,年輕人看電影一般會去隔壁——玉山鎮。
俞鳳一早打聽了,兩鎮有小巴往返,單趟三十分鐘車程,玉山電影院門口正好有站。
說來也巧。
她原打算周末去,誰知禮拜三時,鎮上修下水管挖斷了電纜,學校停電,後來幹脆停課半天,大夥高興得跟麻雀炸了窩。
於是,俞鳳臨時決定去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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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鎮比彭荷鎮大得多。
柏油路平坦,車來車往,連鳴笛都透出高人一等的傲氣,像另一個世界。
好幾年前娘帶她來過,現在大不一樣。
人人臉上裹著一股熱乎勁兒。
音像店門敞開,黑色半人高的音箱放時興的歌,震得地麵發麻,聽不清唱的什麼。
車站對麵,海報花花綠綠貼滿外牆。
俞鳳仰頭看排片板。
《墨攻》《三峽好人》《傷城》《滿城盡帶黃金甲》......
她犯愁選啥。
難得看場電影,她盤算過路線,打聽過票價,唯獨忘記琢磨該看什麼片子。
俞鳳眼珠轉來轉去。
後頭人不耐煩,“快點行不行!”
“磨磨唧唧!沒想好你排什麼隊啊!”
“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罵聲陸續追來。
俞鳳手揣兜攥了攥,沒回頭。
她早習慣了,會喘氣喊就喊唄,就當驢叫狗撒尿了。
售票員掃一眼隊伍,排隊那幾個軍大衣眼熟的很,鎮上的無業老流子,見天晃蕩找茬。
“不急,你慢慢選,”她壓低聲音,然後把屏幕衝外,“這陣新片是挺多的。”
售票員再沒多說。
“就這個吧。”俞鳳隨手指了一個。
海報底下一排小字:學生半價。
出票空檔,突然湊上來一大高個,軍大衣一裹,咧嘴訕笑,煙臭噴了俞鳳一臉。
“哎呦!我去!老子當是誰呢!這不——俞家那小暗門子嘛!”
“來我瞧瞧你看啥子!”
“呦嗬!文藝片啊!裝啥子清高呢裝!”
旁邊人哄笑,“釣凱子都釣到我們玉山來了!”
“學現成的哪兒還用看電影呀!”
“......”
幾個人唾沫星子亂噴。
俞鳳垂下眼簾,接過票和零錢就走。
很多年以後,她才知道看文藝片為什麼會被人說“裝”。
有個女明星采訪時說最喜歡回鍋肉,經紀人非讓雜誌改成香菇菜心。
見俞風不吭聲,大高個更來勁,橫出腿一攔,“別走啊!看電影有啥子意思嘛!”
“哥帶你玩更爽的......”
“放屁!”
突然,一把聲劈開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