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是從骨頭縫裏鑽出來的。
林默趴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下巴磕在一塊尖銳的石子上,腥甜的血混著泥水灌進嘴裏。他想抬頭,脖頸卻像被鏽住的合頁,稍微一動,後背就傳來撕裂般的疼——那裏的皮肉大概已經爛了,被橡膠棍反複碾過的地方,每一寸神經都在尖叫。
“還敢跑嗎?”
一個粗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戲謔的笑意。林默艱難地轉動眼珠,隻能看到一雙沾著泥點的軍靴,靴筒上還掛著未幹的暗紅色痕跡。
是“刀疤臉”,園區裏的“懲戒主管”。昨天,就是這雙靴子,一腳踩碎了那個試圖翻牆逃跑的女生的手腕。
林默沒說話。喉嚨裏像塞著一團燒紅的鐵,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焦糊味。他想起三天前,自己還在大學宿舍裏,對著招聘網站上“月薪三萬、包吃住、東南亞海外實習”的廣告心動。那時的他,剛畢業,揣著父母給的生活費,滿腦子都是“出人頭地”,以為抓住了人生的跳板。
現在才知道,那不是跳板,是通往地獄的滑梯。
所謂的“公司”,是鐵絲網圍起來的“黑礁園區”;所謂的“實習”,是每天18小時的電信詐騙;所謂的“高薪”,是完不成業績就會被電棍抽、被餓肚子的誘餌。
他試過反抗,說自己是大學生,是被騙來的,不能做違法的事。結果是被關進小黑屋,三天沒給一滴水,直到他虛弱得像條狗,被拖出來看另一個反抗者被活活打死。
後來他想逃。和同宿舍那個叫趙宇的程序員偷偷挖了條地道,計劃趁著暴雨夜跑出去。趙宇說,他備份了園區的詐騙數據,隻要能出去,就能讓這些人渣付代價。
可他們被舉報了。
林默不知道是誰告的密,也許是那個總被打手欺負、卻突然得到“優待”的瘦猴,也許是任何一個在恐懼中選擇出賣同伴的人。他隻記得,地道口被炸開時,趙宇把存有數據的硬盤塞進他懷裏,喊著“快跑”,然後自己撲向了衝過來的守衛。
槍聲很響,像悶雷滾過頭頂。
然後,就是現在了。
他的雙腿被打斷,硬盤被搜走,刀疤臉用槍管戳著他的後腦勺,問他“還敢不敢”。
林默閉上眼。
意識模糊間,他好像看到了父母。他們在火車站送他時,媽媽塞給他一遝皺巴巴的錢,反複叮囑“在外照顧好自己”;爸爸拍著他的肩膀,說“咱家就靠你了”。
他好像看到了大學宿舍的天花板,室友王浩正舉著手機喊他:“林默快看!這個海外實習機會不錯啊,月薪三萬!”
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
他絕不會點那個招聘鏈接。
他要撕碎那些騙子的偽裝。
他要讓這個吃人的園區,徹底毀滅!
“呸!”刀疤臉見他不動,吐了口唾沫,“廢物一個。”
腳步聲遠去,接著是拉動槍栓的聲音。
林默最後吸了一口氣,聞到的隻有血和泥的腥氣。
也好,至少......不用再騙人了。
黑暗徹底吞噬意識的前一秒,他仿佛聽到了趙宇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