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會計神情嚴肅,目光銳利掠過拖撬上的東西,最後看向秦建華。
徐保管員沒吭聲,但那神情同樣讓人倍感壓力,眼神裏多是審視。
周圍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村民們都屏住了呼吸,王賴子則滿臉得意等著看好戲。他身後的兩個閑漢也踮著腳,伸長脖子等著看秦建華倒黴。
然而。
秦建華隻是遲疑了下,立刻迎上了陳會計和徐保管員的目光。
“兩位幹部,這野豬真是我在山裏撿的。”
他說著利落的把肩上的背簍卸了下來,解開背簍口係著的藤繩,把裏頭的東西掏了出來。
“您二位瞅瞅,這裏頭都是我采的藥和蘑菇,我真沒偷偷打獵。”
陳會計和徐保管員互相對視一眼,顯然是有些信了,但眼裏的仍滿是懷疑和審視。
秦建華立刻把準備好的說辭又說了遍,還極其真誠的撩起褲腳,把身上的傷指給他們看。
“這傷就是躲狼的時候留下的,你們要不信可以讓人上山看,那地方就在西山的鬆林邊。”
說完這些後,他又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唇。
“陳會計,徐保管員,您二位都是明白人,你們瞅瞅這野豬腦袋,個頭這麼大,獠牙這麼長,我這身板哪有力氣弄死這玩意啊?”
村民看著他身上的傷,又看看那野豬腦袋,不少人下意識點頭。
“可不咋地,建華這孩子才多大?就算跟他爹學了打獵的本事,哪能放倒這麼大的野豬?”
“那傷看著可不像假的,而且上次村長都給他說了,他沒道理再犯。”
“王賴子這癟犢子,盡瞎咧咧!”
秦萬山也跟著點頭,衝著陳會計兩人歎氣道:“建華這孩子打小就實誠,他是不會說謊的。而且我也給他說了政策,他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是不會再幹這冒險的事。”
“撿死豬回來交公,說明孩子心裏裝著集體。”
村民也跟著連連點頭,數落起王賴子平日幹的事。
王賴子本以為大隊來了幹部,秦建華肯定會栽了,可這會見村長和鄰裏都護著他,頓時急得跳腳,指著秦萬山和幫腔的村民就尖叫了起來。
“放屁!都他媽放屁!”
“陳會計,徐幹部,你們可不能聽他們的啊!”
“他們都姓秦,一個祖墳裏爬出來的,擱這護犢子呢!這是包庇......”
“夠了!”
陳會計猛地一聲斷喝,眉頭緊鎖掃過在場眾人。
徐保管員也依舊沉默,但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精光閃動,明顯是在掂量。
足足過了半袋煙的功夫,陳會計與徐保管員對視一眼,這才緩緩開口。
“秦建華,你說的話,還有這些情況......”
“這片山,歸集體所有。山上發現的任何有價值的死物,按規定都得由大隊統一處理。你能有這樣的覺悟很好。這野豬肉、豬皮、還有這兩頭小豬崽都送大隊去。”
話說到這裏,他語氣緩和了幾分。
“如果你沒說謊,也沒違反規定,我們會斟酌著把這折算成工分。該補償的補償,該獎勵的獎勵,都不會少你的。但要查出你有隱瞞或者作假......”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秦建華,裏麵的警告不言而喻。
“我明白,我明白的。”
秦建華聽到這話懸著的心瞬間落地,忙不迭點頭,“我等大隊調查清楚。”
“好。”
陳會計點了點頭,朝秦萬山道:“老村長,得麻煩你找倆人把東西送到大隊。”
“這事好說。”
秦萬山沒有遲疑,立刻指向人群裏兩個年輕後生,“你們倆去。”
“其他人都散了,該幹啥幹啥去,別圍著了。”
村民們見幹部拿了東西,也知道沒熱鬧可看了,也就三三兩兩地散開。
秦萬山離開前目光冰冷瞅了眼王賴子,看的對方渾身直冒冷汗。見秦建華收拾背簍要走,他頓時滿眼怨毒衝上前,唾沫星子飛濺。
“癟犢子!跟老子玩這套?!還他媽撿的?跟狼幹架?”
“呸!你糊弄得了別人,糊弄不了老子!”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臉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
“老子告訴你,這事沒完!老子盯上你了!”
“從今兒個起,你放屁老子都聽著,你邁腿老子看著!老子就不信了,你沒露馬腳的時候!老子一定抓著把柄,把你送進去!你給老子等著!”
秦建華卻連眼皮子都沒撩一下,自顧自的把蘑菇和草藥拾進了背簍,招呼著秦迎春他們。
“走咯,咱們回家。”
“你你你!”
王賴子氣得都快吐血了,可又怕被村長知道收拾他,隻能原地打顫。
秦建華姐弟回到了家裏,那壓抑的氣氛可算是散了,正當他們打算燒火做飯時,院門口卻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一道帶著幾分扭捏的女聲。
“建華哥,做飯呢。”
聽到這聲音,秦建華臉色倏地陰冷。
“張彩鳳......”
“你來幹什麼?沒事就滾!”
他立刻起身,伸手就去關院門,可張彩鳳卻直接去抓他的手,“建華哥,你這是幹啥啊!”
“我這不是聽說你在山裏受了傷,想來看看你好不好嘛,”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過的,穿著件半新的碎花小褂,襯得皮膚發光。胸前那高聳的地,說著話就往秦建華身上蹭,“上次劉嬸說那事不是我的意思,我可從來沒想過跟你退親。”
“別裝了。”
秦建華嫌棄的推開她,聲音冷得像凍土裏的石頭。
“你不就是聽說我在山裏撿了野豬,想來撈油水。我告訴你,你算盤珠子打空了!”
“我秦建華一個唾沫一個釘,應了退親那就是要退親。明兒個太陽落山之前,你家要是不把彩禮還回來,我就去找村長,找公社的幹部,讓他們評理!”
“建華哥......”
張彩鳳嘴巴張了張,旋即紅了眼眶。
可不等她再出聲,秦建華直接把她推到了門外,毫不留情關上了院門。
他是絕不會再跟這娘們扯上任何關係!
他隻想好好守護家人!
“建華哥,建華哥你聽我說啊,我真的......”
門外張彩鳳還在喋喋不休,可喊了半晌也不見秦建華應聲,惱羞成怒之下狠狠啐了口。
“狗男人!老娘願意搭理你,是看得起你!”
“那彩禮給了我,你一個子也別想要回去!”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飛快的跑開了,院子裏重新恢複了安靜,隻有灶膛裏柴火燃燒的劈啪聲。
秦建華聽到遠去的腳步聲冷嗤一聲,招呼著秦建民去後院抱柴火。
“建華,那張彩鳳......你真要跟她退親?”
“嗯。”
秦建華沒有半分遲疑,抬頭看向秦紅梅和秦迎春,“姐,你們也看見了,這娘們心思野,就算勉強嫁給我,以後家裏肯定也要被她鬧得雞飛狗跳,倒不如現在就斷了。”
“這倒也是。”
秦迎春點了點頭,卻又滿臉擔憂道:“可她回去肯定會添油加醋,張家那嬸子又是個難纏的,到時候這彩禮的事怕是難......”
“他不給也得給。”
秦建華舀了勺涼水猛灌幾口,心裏的火氣可算是壓了下去。
“這事本來就是他們先提的,他們要敢鬧,我就敢帶著村長爺爺和大隊的人去她家。”
“到時候就算是搶,我也得把東西和錢要回來。”
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可要是有了那些東西和錢,家裏的日子就能好過很多,還能找個大夫再給二姐仔細瞧瞧病。
可他心裏也清楚,眼下跟王賴子是徹底結了梁子,那貨肯定會再找麻煩。而且他還得費心應付隊裏的調查。隻要能順利過了這次,後麵的事就好說了。
秦建華想到這裏暗暗歎了口氣。
還是得想個名正言順進山的法子啊。
“砰砰砰!”
就在這時,院門再次被人敲響。
“張彩鳳,你還有有完沒完了!”
秦建華頓時又來了火,一把拉開院門就要罵人,結果看到門外站著的人時卻愣住了。